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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曾经的富裕生活(短篇小说)

我们家曾经的富裕生活(短篇小说)

作者: pipi1999 | 来源:发表于2024-09-23 14:16 被阅读0次

    (小说主旨:充满色彩的生活是如何丧失的)

    码字儿时追求了一个理念,既表现主义小说家埃德施米特所说的:现实性必须由我们自己创造出来。

    在所有动物种群里,都有奇葩的个体,我家祖上就是。估计他们还是猴子、遭天谴变成人前,一准吃到了什么特殊的物质了,像钴六十、氦三、大马蜂屎。慈禧三十五年,皇上给我家祖上分了地,那会儿讲究,够十六岁,皇上就给地,说:“种点儿吃的,好生过日子。…”还说了些别的,类似于“庶民万岁”。我爹说不是这话,好像更实在,是文言文,具体怎么说的,他也记不得了。不过这事儿是真的,我太太爷爷会来事儿,那天“咔”一个大礼,跪在地上,感谢皇上,感谢青天大老爷。有了地,太太爷爷就盖房子,还挖地窖。我家祖上成猴子之前,是不是和土拨鼠有点儿什么暧昧不知道,反正特别善于打洞和潜伏。挖地窖挖出事儿来了,和一个原先的地道挖通了,大家都吓坏了。起先以为是古墓,进去一看晶莹剔透、金碧辉煌,是钻石矿洞。全家都惊了,立刻长了种“合不拢嘴”的病,见谁都嗤嗤笑。太太爷爷差点儿心肌梗死,那会儿到是不知道心肌梗死,不知道的都叫“痨病”,差不多就是累死了。太太爷爷害怕给这些傻子暴露了家里的秘密,用“牛皮膏”把每个人的嘴给粘了,对外作揖,说:“上火,上火了。”同时,太太爷爷召开了我们家有史以来第一届一次全家会议,讨论的主要议题是“怎么保住钻石”。会议不断地开,其间吃喝休息,我太太爷爷其间还请了唱曲儿的,给大家放松心情。到三次全会时,做出了结论,全体通过。表决时出了点儿意外,我太爷爷差点儿享受“家法”,原因是他太激动了,举了两只手。开这种秘密会,本就提心吊胆,大多都不点灯,在黑暗里鬼祟,很远处有微弱的灯光。我太太爷爷吓毛丫子了,呀,怎么多了个人?以为祖宗财迷,也来开会搞点儿纪念品,弄点儿吃的,后来才发现是我太爷爷作祟。保住钻石的决议是:当官,有了权势就都好办了。太太爷爷讲了道理说:“皇上在宫里第一,出来他也第一,可他要不出来,就是现管的官儿第一了。”太太爷爷聪明绝顶,可太爷爷有点儿缺心眼,他小时候叫红头蜈蚣钻了耳朵眼,是那会儿赫赫有名的专家胡郎中给救治的,往耳朵里灌油,有灯油、猪大油,还找教堂的洋人要了点儿酱油。好像酱油管事儿了,红头蜈蚣钻出来了,扭着身子跺脚,“叽叽咕咕”好一通骂,谁也不懂蜈蚣语,也不知道它骂了什么。那天好像特别热闹,胡郎中再看太爷爷的耳朵眼就昏了。胡郎中叫我太奶奶找了跟麻绳,把自己捆了,说:“对不住,蜈蚣在耳朵眼子里下小蜈蚣了。俺耽误了事儿,把俺案送官吧。…”都是讲究人,哪能这样办事儿,那会儿距离翻脸不人的年代还有段时间呢。太爷爷没大事儿,只是人经常不灵光。太太爷爷说完当官的重要性,太爷爷跟上说:“爹,还有《大清律》啊。…”我太爷爷的意思其实也对,像是,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一类。我太太爷爷、太太奶奶、太奶奶还有些小猴子,全笑抽筋了。太太爷爷说:“你个蠢货,当了官儿,就是法律了,这个也不懂啊?”这话太深奥了,我太爷爷指定没听懂,为了显示懂,他就也嗤嗤笑了。

    可怎么能当上官也是个问题,送钻石买官也行,可那最多捐个小办事员,不怎么管用。我太太爷爷果真不是亚洲红猴变的,就算是也是在野外给别的猴子搞混血了。决议出来了,太太爷爷找了贾家,就是之前很有名的贾宝玉的亲戚家。贾家出美女,又叫皇上踅摸上了。高门大院都有警卫,拿着梭镖,背着大刀,说:“嗳嗳,干什么的?一边儿去。…”太太爷爷诡谲,事先准备了封信,拜托警卫转给贾姥爷,说姥爷看了就知道了。警卫不是那么想动弹,太太爷爷是国学大师,立刻进行了操作,给了银子,这个好用,警卫迈着标准的鸭巴子步去了。太太爷爷和我太爷爷在门口的法国梧桐树下等着。我太爷爷都哆嗦,侯门大院太吓人了,古代的人民群众都绕道走,怕“寻衅滋事”惹麻烦。太爷爷说:“爹,他们能见咱们吗?”太太爷爷笑,说:“一定。”我太太爷爷那封给送进去的信太要命了,说我太爷爷能拉出钻石来,准备献给老佛爷和圣上。这就不好弄了,你不见,将来传到宫里,没准就罢官杀头了。一会儿贾宝玉他亲戚大老爷小跑着出来了,甩袖子,啪啪施礼。贾家也是聪明人,要是举荐成功,他们也有好处。说明情况,大家都想看结果,验证真伪。我太爷爷就光腚了,确认没问题了,进茅厕座老榆木的马桶上,“吭哧吭哧”使劲儿了,没多会,“啪嗒啪嗒”拉出了六颗花生米大小的钻石。其实我太爷爷是给太太爷爷教授过了,把钻石含在腮帮子下头了,趁机把钻石扔到桶里。佣人、小厮捂着嘴把屎尿一处理,璀璨夺目的钻石呈上来了。贾家全惊了。他们也开了贾家的全会会议,策马连夜进京了。没几天,公公带着仪仗去我们家了,趿趿拉拉,迈着八字步,还有仪仗。这天太阳特别毒辣,大地都冒烟了,分明是要烧毁地球啊。我们全家跪在地上,我太太爷爷把猫也摁地上下跪了。它一叫,我太太爷爷把手帕给塞猫嘴里了,猫就成了烈士猫了。宣旨进京,多大的荣耀啊,谁也别错过了。老人们都哭昏了好几个。太太奶奶和太奶奶坐在地上,双臂扬起,朝地上猛拍,说:“我地天啊。…”太太爷爷和我太爷爷随公公进京了。太太爷爷脑子真活络,给了公公十颗钻石,小不点儿钻石几乎每个人都给了,说:“这些都是之前存的,孝敬公公。”钻石那会儿都不大懂,公公说:“这一个值多少?”我太太爷爷找教堂的神父问过,说这是祖传的,家里遇到事儿了,没有医保,要换成钱,怕给骗了,打探下。神父那天有点儿乱,没说“阿门”,说了“阿弥陀佛”。神父的意思这一颗应该值五十量黄金,两千量银子。公公一听坐地下,抽筋了,太太爷爷也赶紧坐下。公公说:“这值钱?”太太爷爷说:“到了京城,公公卖一颗就知道了。”沿途的吃喝拉撒太太爷爷全包,全是吃好东西,烤全羊,烤果子狸,烤这个,烤那个,吃乱套了,喝的都是茅台。大家唱歌跳舞,找了歌妓、人妓。我太爷爷跃跃欲试,给太太爷爷摁住了,说了名言:“修罗刀下死,尸骨化成灰。…”我太爷爷憋的难受啊,说:“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叫太太爷爷揍了个半身不遂,专门踢要害,说:“做男人,成大事儿,须有定势。”那意思看看他。我太太爷爷八十多了,欲望都没了,那套东西得吃药才能成为:一闪一闪小星星。

    到了宫里觐见时,给公公的钻石不是白给,他叫太太爷爷和太爷爷把尿撒了。公公见多识广,很多群众一见到皇上和太后,功能都不那么好用,直接就尿了。见了面,太太爷爷把八颗大个的钻石献给太后和皇上,头不敢抬,眼睛瞅地面儿,直哆嗦,像要地震了,血管鼓的直蹦,有个大斑块就挂了。太后脑子大,眼神犀利,垂帘五十四年领导大清朝廷,御外敌,战内敌,建立世界第四大海军,亚洲第一大海军。太后说:“你们对本太后和皇上的热爱,衷心可嘉。现在说真格儿也不算你们欺君之罪。这当真是出恭出来的吗?”太太爷爷知道这话厉害了,舌头都不好了。太爷爷缺心眼儿,说:“回太后话,小民这会儿又想便钻石了。”太后说:“吆,那赶紧的。”李莲英跟着,脱了太爷爷的衣服,宫里就是宫里,把腚眼也检查了。宫里就是宫里,家什儿多,把个锥形圆铁皮往里一捅,手一压,那儿就扩开了。老天爷呀,没玩过能吓死。好像没问题了,李莲英说:“着,开始吧。”也没多会便出来了,六颗,李莲英证明没问题。莲英同志一证明,那就齐活了。太后当即赐了四品,在麻子胡同赏了宅子,叫太太爷爷们抓紧搬家,好来京城给政府拉钻石。家里不能全撤,太太奶奶当家看着钻石洞,其它人全部进京城了。村里的人都来送行。太太爷爷站在轿子前,挥动手臂,是指点江山还是跪皇上、太后跪地腰椎不得劲儿就不知道了,一只手撑着腚巴骨,说:“回去吧,给皇上和太后效力的咱们小民的本分。回吧。…”贾宝玉的亲戚也沾光,赐了金子一千量,黄马褂一件,在人群里作揖告别。到了京城安顿下,太爷爷就开始干活了,一天五六颗钻石,太后喜欢坏了。找了宫里的洋人,拿了几颗去换了老些金子,还做了个钻石冠。小太监福铎也是个栋梁太监,爱朝廷,爱大清的人民,说:“太后,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慈禧高兴呢,说:“小东西,想说啥就说,赐你无罪。”福铎的意思给我太爷爷赐几个美人,再生几个小钻石人,说:“太后,奴才是觉得,要是咱们大清朝有一天,人人都阿石头出来,想不富裕都难。…”可了心了,慈禧笑灿烂了,说:“准了,你去操持吧,先赐三个吧。”福铎眼光不错,选了仨宫女去了。一宣懿旨,我太太爷爷傻了,太奶奶也傻了,太爷爷笑了。福铎说:“得了,你们仨留下,好生伺候,抓紧给太后生几个小钻石孩儿。”福铎走了。下人给安排了住处,我太爷爷一下午就盼着太阳抓紧滚蛋。到了晚上太爷爷合不拢嘴了,唱啊:“你是我的心,我是你的歌。…”不是这词儿,类似吧。三个宫女在太爷爷身上抚弄着,酥痒地太爷爷都顶不住了,给簇拥着去休息。三太奶奶惊了,脸煞白,没见过这场面,说:“咋,你仨还一块儿啊?”宫女小翠儿嘻嘻笑,媚眼抛地和蚂蚱跳跃似地,说:“姐姐您歇着,甭管俺们了。…”他们进屋了。我太奶奶说:“不要脸。”我太爷爷老公公差点儿揍她,说:“放肆,这是太后的人,你也敢?得好生照应着。…”宫里的女儿,都是伺候首长的,各种“莺歌燕舞”,太太爷爷也给吊起感觉来了,自己去八大胡同了乐和去了。太奶奶生气的那些天,宫女小红先受了孕,我太太爷爷紧张,要是生出小孩来,拉不了钻石那可咋整啊。我太爷爷不屑他爹了,和三个宫女整天腻歪,傻子也长脑子,说道:“再生的小人不便钻石也是难说的事儿,怕啥啊?”好像也是。太爷爷又说句话,太太爷爷差点儿散了魂魄。太爷爷说:“太后多大了呀?钻石小孩长起来,她八成早薨了。”老天爷呀,太太爷爷呼通跪下,鼻子、眼泪全下来了,说:“太后饶恕啊。…”起来把我爷爷好揍。宫里的戏法多,三个宫女儿叫太爷爷如仙如梦,每天高兴地唱小曲儿。太奶奶也不过二十二三岁,一脸愤懑,说:“爹,俺要回去陪婆婆。”太太爷爷不叫走,说:“这儿少不得你。你明媒正娶的大太太,你怕啥?谁能骑到你头上拉蛋子?”太奶奶一噘嘴,太太爷爷找了太爷爷,挤眉弄眼,说:“我提醒你,小凤你也别忽略了。”太爷爷懂了,就和太太进房了。这可了不得了,太爷爷把宫女那儿学来的技法全用上了,都是专家级的,太奶奶哪里见识过啊,大呼小叫:“呀呀呀。…”仨宫女笑痴了。

    一年里太爷爷给皇上和太后贡献了大量的钻石,他们等好事儿来呢,贾宝玉的亲戚一溜小跑地先来了,说了个骇人听闻的内部消息:皇上薨了。对那会儿的人来说,皇上薨了,比薨他爹还吓人。我太太爷爷仰仗的是太后,哆嗦着说:“太、太后可好?”贾家也不知道,说:“许好吧。…”太太爷爷吃了那会儿的“劳拉西泮”,一觉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起来坐马桶,外头一声喊叫,太太爷爷腚没撑住,漏马桶里了。是小翠在院里喊:“老天爷啊,太后也驾崩了!…”太太爷爷以为皇上薨了,死丫头给弄错了,腚都没擦,跑出来训斥,准备说:“你不要命了呀?”没等说,空气里飘来了哭声。太太爷爷跑到街上一打探,真是太后薨了。我太太爷爷腿软,走不了道了,扶着墙,像个挨了一枪还没死的烈士,颤颤巍巍进了院子。太太爷爷一说,太爷爷、太奶奶也都惊了,这种死法,是要灭朝廷啊。太太爷爷赶紧召集二届家庭全会第一次会议,做出了决定,回乡下去,到广大的农村去。太爷爷扭捏的厉害,他有心事,惦记三房姨太太,怕她们不愿意去乡下。太奶奶说:“不去拉倒,留下小孩,打发她们走人。”太爷爷和三个太太一说,这仨果真都不愿意去乡下。

    北京下雪了,雪花大得像孙悟空那孙子在天上往下撒尿,碰上冷空气了,给冻成了万里雪飘。太爷爷在雪地里赤脚走来走起,大丫子印儿印在雪上,像猩猩的爪子印。脚丫子一冻,大脑清晰了,太太爷爷做出了决定,多给点儿盘缠,叫仨宫女走,北上、南上随她们了。宫里要是哪天查起来,就说她们有胳膊有腿,自己跑路了。仨太太留了俩小孩,大太太给带。

    皇上和太后一薨,我太太爷爷家也走下坡了。太太爷爷两年后身子不行了,要去见“孝钦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配天兴圣显皇后”前,临终嘱咐太爷爷说:“要保住老宅,保住钻石洞啊。…”这还用说嘛,太爷爷想叫太太爷爷说点儿别的遗嘱,太太爷爷已经走了。太太爷爷生前喜欢教堂的墓地,看着舒服,问了神父怎么能埋这儿。神父说信教,信了以后就能埋这儿。太太爷爷就入教了,到他闭眼,太太爷爷应该也没弄明白玉皇大帝和耶和华上帝是个啥关系。我太奶奶想埋在太爷爷身边,也去找了神父,说:“俺也信。…”神父就喜欢招聘,巴不得。几年后太奶奶如愿以偿,挨着太太爷爷歇息了。日本人来那年,看好太爷爷的宅邸了,翻译小赵说:“大爷,山本司令要征用你们的宅邸做临时司令部,你们找地方先住住,等他们走了,再回来。…”太爷爷尿了,磕巴说:“啥,啥时候用?”小赵翻译说估摸大后天。太爷爷在后街还有处宅子,赶紧搬家,主要是搬运钻石,好几袋子。我爷爷这时也十多岁了,家里的事儿都知道,和太爷爷说:“爹,矿洞怎么办啊?”太爷爷想不出好办法来,也就是隐藏好入口,听天由命了,说:“你有啥好办法?”我爷爷也没有。住了三个月,鬼子去西南了。矿洞没被发现,真乃吉祥。到了年底,太爷爷去街市上转悠,采买年货,看见个人,贾宝玉亲戚家的管家老范在街上蹲着卖鞋。一看那鞋,我太爷爷惊了,是西洋式样的皮鞋,高腰的、低腰的,牛皮底,看上去就讲究。太爷爷说:“老范,你这是跑单帮了?”跑单帮就是后来说的“投机倒把”、“二道贩子”,这儿上货,别处卖,挣差价。贾家没人了。老范他爹之前生了场大病,在洋人的医院做了个外科手术,钱不够,一直欠着医院。老范想抓紧给人家还上。老范这鞋是自己做的,早先他在一个奥地利佬的鞋作坊干活,学会了制作皮鞋。太爷爷买了五双,给家里的小人们穿。太爷爷说:“那,你欠医院多少钱啊?”两百个大洋。我太爷爷给他张银票,说:“拿去用。”老范激动了,说:“老爷,您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合伙开个皮鞋作坊,你出点儿钱,我给做鞋,钱您拿七,我拿三。”我们家钱太多了,太爷爷说:“行,但收益一人一半,不答应就算。…”作坊的鞋好看,品质又高,上海的鞋商都来订货。大明星蝴蝶穿了我们家的订制鞋,“普拉达”鞋都扔了。有天一个过路的师长看见了,喜欢至极,叫老范给生产一千双。老范吓一跳,赶紧说:“长官,生产不了那么多,没有钱进那多的皮子。”师长给丢下五千大洋,说:“先用着,回头再说。”师长换上双靴子,两个勤务兵也换了,都喜欢地了不得。老范一溜小跑,跟我太爷爷说了,我太爷爷不懂这些,说:“你是啥意思?”大清朝一完蛋,都组建队伍,南伐、北伐,东伐、西伐,都想做老大,打乱套了。老范怕这些军人找茬儿,把钱要回去。我太爷爷是见过皇上、老佛爷的人,胆子肥,说:“甭怕,有我呢,你只管做鞋就行了。”过了段时间,师长的部队来了,军士们换上新皮鞋,又舒服又排场。他们驻扎在河边小树林,到了晚上叫冯御香的人给偷袭了。冯御香想出名想疯了,先立牌坊,把皇帝赶出宫,叫日本人弄了个满洲国,冯又整天换主子,成吕布了。老范跑去告诉我太爷爷,说:“师长的人都打没了,很多伤员丢在河边。”我太爷爷骑驴去了,“嘚嘚”地,到了一看,伤兵太多了,就一个军医,坐在地上都哭了,照顾不过来。我太爷爷让老范找郎中,叫人来照应,都给钱、管饭。有钱就是好,后来说革命理想比钱重要,其实没钱支撑,什么理想都是屁,成不了事儿。太爷爷吩咐拉了帐篷。饭馆的人来给做饭。重伤的死了几个,大多数都救过来了。到了中午,来了支队伍,有二十来人,荷枪实弹,要枪毙这些人。伤兵们都惊了。太爷爷不含糊,说:“这些都是伤兵,放下武器了。打仗谁也不能保证不受伤。你们伤了,我也不会叫别人伤着你们。”我太爷爷拿了些银元,说:“国乱,兄弟们也辛苦。…”那会儿讲究,你说的有道理,大家都听。没礼又胡搅蛮缠的年代还没到。这些人就走了。

    吃的好,换药及时,伤兵恢复的快。有天一个痊愈的营长、参谋和几个连长找到我太爷爷说:“老先生,感谢的话就不说了。我们师长也亡故了。咱们有个想法,你带着咱们干吧。…”这不是小事儿。太爷爷又召集家庭全会,二太大爷、我二爷爷都觉得行,乱世之秋,手里有军队,是最好的事儿。太爷爷不想带军队,谁带军队就成了个问题。二太大爷的意思叫老五带,老五是我五爷爷,十九岁,脑子特别大,会武功、会打枪。老五在外头,太爷爷把老五召回来,五爷爷说:“行,可养队伍那可花钱。”太爷爷有钻石洞,钻石越挖越多。太爷爷说:“钱你不用操心。”有了这话,五爷爷干了两件事儿,招兵买马,找德国人进武器。年底时五爷爷建了两个师,装备厉害,每个班一挺MG42机枪,两门迫击炮,马匹、车辆都是最好的。五爷爷按那会儿的话说,打小不安稳,十三岁就往外跑,跟义和拳搞一块儿去了,洋人、朝廷他都不反,只想学刀枪不入的法术,等知道那些演示的家法在胸前吊了个钢板,才明白义和拳都是些骗子,就走了。有了队伍,我五爷爷也想给自己的人搞个刀枪不入的东西。每人挂个钢板,应该不行。老范知道了,说:“两层牛皮,加层牛筋保持湿度。…”老范剪了两块煎饼样的牛皮做了个挂树上,五爷爷甩手,“砰砰”两枪,一看真管用。五爷爷高兴坏了,说:“做成女人兜肚样,不用很大,护住器官就行。”五爷爷后来没说这事儿,要是说了,防弹背心就不是齐格勒神父发明的了,怎么也有我太爷爷一份儿。五爷爷把县城城防占了,也不打仗,叫老百姓安居乐业。不打仗,整天吃喝、训练,部队也爽。省里的督军知道了不干了,自己的防地哪能容许这个啊,老百姓再幸福快乐也不行啊。派了人来,先是收编,条件也还行。可五爷爷和队伍上的军官全不干。五爷爷的队伍收入高,吃喝拉撒都好。五爷爷说:“你们跟督军说,县城我们驻防了,也不会和督军过不去,督军也别找我们。…”督军一听,怒发冲冠,派了一个团武攻县城来了。北洋到民国,到后来,能和我五爷爷比的,一个也没有。五爷爷打仗,首先想的是怎么死人少,战略战术都以此为原则,和那些动辄说“别告诉我死了多少人,我不感兴趣,我要的阵地”的家伙比,这些人都是狗屎一个。五爷爷说:“到了该投降的时候就投降,别拿命拼,打胜仗的机会有的是。…”大家感动。双方一开火,五爷爷这边弹药充足,迫击炮和MG42机枪的“突突”声一响,督军那一个团不够打的,转眼灭的灭,跑的跑。五爷爷的人马死了一个,伤了五个。太爷爷高兴坏了,直接摆城宴,军队老百姓敞开吃。再后来和日本人开战,日本人的战斗力强多了,可和五爷爷的队伍一比拉稀了。上百挺MG42一起开火,鬼子直接上不来,尸体一片一片的。德国人想扶持我五爷爷做大,这点子是日本出的,他们愿意和五大爷联合,实现“东亚共荣”,再推广“亚洲共同体”。我五大爷没答应,不是日本人,德国人的事儿,五大爷喜欢自由。他的毛病是想富甲一方,安安稳稳叫大家过富裕日子,不用很大的地方。后来打内战,五爷爷不干了。太爷爷老了,说:“你决定吧。”五爷爷把队伍解散了,自己回家歇息去了。五爷爷说:“自己人打个什么劲儿啊。…”五爷爷没有政治眼光,不知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夺得了政权,永远吃香的喝辣的了。再后来五爷爷和我爷爷他们操心的就是钻石矿了。原先自家的土地政府说都是他们的了,要拿回去。五爷爷和我爷爷商量后,埋了炸药,把家里的东西秘密用卡车运到上海去,把钻石洞炸塌了。到了上海,想找点儿事儿干,重新开鞋厂,生意不错。后来给军队做鞋,牛皮底滑,有人说我爷爷是故意的,叫战士在雪地滑倒。我爷爷懊丧,鞋厂不要了,前后脚和太爷爷一块儿走了。后来我们家囤积的钻石都被搜出来了,人一关押,我们家就彻底没落了。到了我爹主家,我们家以扫马路、捡破烂为生了。后来好了些,和大家差不多,能吃饱了,攒点儿小钱。我和我哥大学毕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做了骑手,送外卖。我五爷爷是爷爷辈里最后一个离世的。他应该预感到自己要不行了,絮絮叨叨地说了家族的往事,我们目瞪口呆,才知道做骑手的我们哥俩原来还是贵族之后。五爷爷的故事太吸引人了。我们得接单去了,晚上再听五爷爷说。那天我们走了没多久,五爷爷就挂了。他睁着眼死的,看着窗户外头的天。那天天也古怪,有三个太阳。安葬五爷爷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太太爷爷、太爷爷又开了全会,会后我五爷爷骑着白马,背着弓箭,朝紫禁城飞奔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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