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佛记

在骨董店杂物堆积的库房，于累累尘土间，发现一尊木雕佛像的细坯。无心一瞥，为之牵系。移至窗前，惊走眠虫，拂去蛛网审视。像高一尺，如来结跏趺坐莲台上，手作禅定印。风骨凝重，姿态绝为沉静。虽未开脸，却丝毫无损于精神。与其眉目平庸，表情空漠，未若效此不施刀斧，留一轮满月，任人遐想。或面露慈悲，安适恬静；或神情雍穆，冲然深远。再观袈裟粗具，有带结于胸前，垂入两足间。双臂衣袖适有天然木纹，引至须弥座底，如纹褶之流动，最为巧妙。斧劈刀削之痕，经岁月打磨，流年浸染，现出一种雄劲古厚之美，使我蓦然心动。

主人见惯琳琅，对此不甚经意。说不清材质，道不出年份，只依稀记得收自福州商贩之手。数年无人问津，遂搁置库房，一任尘积。因言语投合，我们便多谈了几句。“我觉得是晚清、民国社会动荡，木雕作坊转行，来不及深雕。身上的烟熏痕，像是在寺庙供奉过。后来不知又如何流入到商贩之手。这样的半成品，难得有人喜欢，搬回去吧！”他给了很公道的价，我小心翼翼地搬回家。扫除尘垢，清理虫蚀，碎核桃擦拭。最后在两架书柜间，用词典、法帖搭成供案，将它安置妥当。不求不拜，但以香花供养。时常默然相对，念及《金刚经》中：“如来不应以具足色身见。如来不应以具足诸相见。”几生妙悟。在人静灯昏的夜里，也会痴痴地想，它从何而来？那个雕琢它的人去了哪里？游思妄想，真正是无有穷尽。

经过这许多年，遭遇种种曲折，终于走到了我面前。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请让我为你燃一盏灯。

癸巳年四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