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枷锁》这本书，什么都好，我唯独不喜欢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太重，常常会让我误以为自己打开是一本哲学书或者心理学的著作。但是毛姆似乎却对自己起的这个名字颇为满意。
这个故事是从跛脚的小男孩菲利普失去母亲讲起的，母亲去世前对他最后的抚摸，就是那只坡脚。而后十年，这只跛脚送给他一个被同学们不断欺辱的童年，可也许也正是因为其他的孤立，让他对学业得以专心致志，让他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如果以学业来衡量人生的得失的话，他无疑在童年达到了人生的巅峰。而后十数年，学画、学会计、乃至学医，他都再没能展现出如此出众的品性。
他生长在一个宗教家庭，他的监护人——凯利伯父，是一个牧师。他曾真诚地侍奉过神明——当他祈祷神明治好他的跛脚的那几个日夜，不可不谓不虔诚（哪怕是一片带着功利心的虔诚）。但是他的祈祷没有得到“神”的回应，他无法理解，他的虔诚，治不好他的“跛脚”。
他有意把自己的残疾作为献祭，献给爱他的上帝。
我曾经痴迷于一句台词：“曾经，我有多爱你；现在，我就有多恨你。”
同样的，在他祈祷的那些夜里，他有多虔诚，信仰在崩塌的那一刻，就有多么地彻底。当他离开了他的国家，离开了那个被圣光普照的宗教家庭，他与生俱来的信仰，也走向了终结。
他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失守。一种难以抵挡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就像一只空瓶子被摁进了满盆水里，水正源源不断地灌进去。
菲利普长大了，那段被凌虐的童年，已成了往事，信仰，也一起被留在了那段时光。当我陪着菲利普走过这十数年的光阴，学会思考人生的意义、学会质疑信仰的理所应当时，我才重新想起这本书的题目——《人性的枷锁》。
而后，漫长的时光，他思考过很多，质疑很多，却似乎从未质疑过，他此番毅然决然对“信仰”的叛离，究竟是对，还是错？
在看到中段的时候，我开始怨恨作者，怨恨一个少年的成长，为什么总是离不开那些情与爱呢？也许这总是一个少年的宿命。他抛弃过一个爱上了他的年长的女人，他也疏离过一个新任他的可怜女生（后来，他亲手把她的尸体从房梁上托了下来，但是请不要怀疑，这个可怜的女孩是死于贫苦，和对艺术“不自量力”的执着），后来，他痴迷上了一个庸俗不堪、爱慕虚荣、自私又自傲的女招待。作为毛姆的自传小说，我无法想象他究竟吃过“爱情”的多少苦，竟不惜用所有不堪的词汇，来形容这个菲利普所“痴迷”、“钟爱”的女人。为了这个女人，本不富裕的菲利普不惜挥金如土；为了这个女人，他一次次地放弃自己的尊严、视誓言如粪土。
许多人把菲利普对这个女人的痴迷看作是对读者的折磨，这个女人一次次地抛弃他，又一次次地在没落无助的时候（因为怀孕而被男人抛弃的时候、无力求职生沦落风尘的时候……）回到他的世界。而每一次，菲利普都愿意像迎接神明一样把他迎进自己铸造的天堂。
在那些扭曲的文字里，我分不出爱与恨：是爱她，还是恨她；是可怜自己，还是怨恨自己？直到某一句话，似乎突然让我醒悟，只有这个女人的不堪，才能彰显出他不离不弃的伟大——一次又一次，他似乎试图救赎那个女人，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在用这份救赎，来救赎自己。
他已经爱上了爱情。
在最后的最后，菲利普终于破产了，因为盲目的炒股。小时候，我总是不忍心去读那些凄惨的字句——这份懦弱曾让我对《红楼梦》望而却步，我无法想象将美好亲手打碎在眼前的样子。可是直到今天，当我看到一直以“绅士”自居的菲利普沦落街头、无家可归的时候，我甚至不再抱有一丝同情。因为我总也无法忘记他那个遥远的伯父的牧师公馆——我没有忘记，菲利普也没有忘记，这甚至成为辍学的菲利普最后的一丝希望。这不是曹府的衰落记，而只是彼得大帝的游历。伯父的遗产会把他重新送回“绅士”的行列，他会带着这两年间艰苦生活的感悟，重新出发。而那些，和他挤在同一个员工宿舍的“舍友”们，只能继续自己的“日子”。
毛姆为这本书取名叫做《人性的枷锁》。终其全书，他都在进行着思索，他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他对人生的思考添枝加叶。
菲利普的学生生涯很不快乐，这让他发展出了自我分析的能力；就像吸毒上瘾一样，他不知不觉沦为了这个恶习的奴隶，以至于现在格外热衷于自我解剖。
人生这个问题的所有魅力，都承载于那本不存在的答案。每一个沉迷于去问“为什么”的人，难道不会迷失在“为什么要问为什么”的不竭循环里么？
这本书的精华，本应存在于这些不竭的思索，可我不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做任何注解。我喜欢书中一个落魄诗人不断重复的那句话——
生活是用来过的，不是为了被书写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