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离开我已经两年零四个月了。
从我记忆起,我们就是背井离乡的一家人,每到临近过年的时候,我爸妈都要携家带口坐一天一夜的班车,翻过美丽的秦岭,数不尽的盘山路,倒好几次车,来到上千公里外,一马平川的长安。他们告诉我,这是故乡。
每次回到故乡,我第一个见到的,总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她喜欢盘着头发,头发虽然稀疏和花白,但一丝不苟的梳在耳后,用发簪固定着。她穿的衣服很像现在年轻人穿的古着,对襟或宽松的,我想是因为她比同龄的老人身材更高大吧。她腿脚灵便,六十多岁的年纪蒸包子、做饭、打扫卫生。她信佛,特别虔诚,每天早上五点半准时起床诵经、打坐、七十多岁还爬上了峨眉金顶。
小时候我每次回到她家的时候,不管通往她家的泥土路是泥泞还是冰雪、是荒凉还是茂盛,她总是站在村口张望,看见我就笑出声来,呼喊着我的小名。那么多年张望的日子里,她的脊背从硬朗变成弯曲,她的腿脚从轻盈变成拄着拐儿,她的身边由一群小孙儿变成她孑然一人。但她爽朗的笑和热情从来没有变过。还记得那一年她八十多岁了,我已经是个工作的大人了,她看见我来特别高兴,蹒跚着下床给我翻箱倒柜的找好吃的,二十多年来从来如此,从未变过。
外婆很幸运,没有在最后的时光里受什么罪,从摔倒到离开不过短短一礼拜。外婆很遗憾,我想她一定还有没说完的话,和很牵挂的人没见到。
某天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一点都不难过,甚至还有点舒心。梦里只有她的背影,慢慢的离我远去,但那种感觉仿佛是在告诉我,她一切都好,让我不要挂念和担心。
醒来以后,我给爸妈打了一个电话,他们告诉我说,那天是她离开的第一百天。
我现在还是会想起她,不仅仅是走到她曾经生活的村庄,她走过的小路,我走别的路也会想起她,偶尔会回忆起她做的饭、她做的事、她对我的关心、她和我一起爬的山、她叫我小名的声音。
故乡,不仅仅是一望无垠的麦田、斑驳陆离的光影、八百里秦川恢弘宁静的落日;不仅仅是村庄里嘶哑低吼的秦腔、笼布上冒着热气的包子,很高很高的散发着麦香的麦秸垛;还有外婆张望着的身影和期待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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