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一）

“在？”黑夜中一声突兀的叮响。

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看见发信人里那个熟悉的名字。忍不住眼皮一跳。

胸腔的深处像是什么东西软软的敲了一下，轻轻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烦躁渐渐涌了上来。

我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看看窗外，已经是凌晨两点钟时间，黑夜依旧如墨一般深沉。看不见一丝光，硕大的城市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加和谐静谧。紧闭的窗帘像是一只隐居在黑暗中怪物，慢慢的压抑着每一寸空气。

黎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到来。在这段时间内，我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再入睡了。

“怎么了？”我打起精神回复，顺手拿了个枕头垫在脑后。

静了片刻，屏幕陷入了几秒的沉默，继而又再度亮起。

“没什么啊，你在就好了，就是响跟你聊聊，亲爱的！”一个可爱的表情。

“好啊，那聊呗”我笑笑，懒洋洋的打着字，一边思考着要不要换个躺下的姿势会舒服一些。

“明天周末休息吗？”对方很快又问。

“嗯，休一天！”我说。

“准备做什么？”

“不知道，睡觉吧！”

“哦。”停顿了一下，屏幕上立刻又跳出问号，“上班辛苦吗？”

......

我感觉要彻底崩溃了。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让人丝毫抓不住重点，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继续下去只会是没完没了的问号问号问号。让人感觉像是你面对着一个并不怎么喜欢的男孩极力的讨好，却又不知道到底该聊些什么。

想想在这一个本该万籁俱寂夜晚 ，我却在精神抖擞的跟别人聊着不痛不痒的问题。

也许她是疯了，又也许是我疯了。

“亲爱的，你是不是有事找我啊？”我深吸了口气，竭力压下胸口升腾而起的躁动。将时间浪费在这样无聊的问题上是很可耻的事，虽然阿丽的确是我挺不错的朋友。

可我并不打算这么做。

很奇怪的，这一次对方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没有人再说话，屏幕上的亮光渐渐自动暗了下去，一切都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夜色慢慢的爬了上来，打在玻璃上如水一般柔软。

我渐渐失去了耐心，眼皮止不住的往下耷拉。也许这的确只是个午夜恶作剧罢了。又是恶俗的一套。但却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她是阿丽。

不一般的女子，所以无论做出任何事情来都不让人奇怪。

现在我可以想像此刻正躲在屏幕另一边偷笑的那张脸，弯起的眼角，满足的神色中又透着一丝狡黠的味道，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她总是这般爱闹，我承认她的阴谋的确得逞了。在这个普通的夜晚，被一只不眠的精灵抓住了衣角。

兴许是睡了吧 ，我犹豫着想要关掉手机补一觉。手机屏幕却在这一刻意外的亮了起来。

一条新的消息，简短的只有六个字。

“我今天辞职了”

仿佛一盆冰水从头顶直灌下去。我浑身一个哆嗦，猛的坐了起来。

辞职？怎么会呢？

是开玩笑的吧，一定是开玩笑的吧？

心底像是有什么无可侵犯的领地爆发了，我紧紧的盯着屏幕，眼神像一头野兽般凶狠异常。是假的吧，不会是真的吧，那个总爱恶作剧的姑娘，那个甜甜而又妩媚的笑容。

记忆中那个如精灵一般的女孩总爱在玩笑后发来一个可爱的表情，“骗你的啦，这你都信，傻瓜。”。笑容是肆无忌惮的任性，却可爱的像个孩子一般。

我几乎都要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了。回忆起美好的事情让我的心情略略放松了一些。是啊，我真是个傻瓜，这么明显的玩笑都看不出来。不总是这样的吗。

可几秒后我的表情全部凝固在了脸上。

没有表情，没有笑容。对话栏里依旧空空如也，短短的六个字还牢牢的横亘在屏幕里。一横一竖的笔画，现在它们在我的视野里变的清晰有力，仿若一片片薄薄的刀片般，割开了空白，也在一瞬间割开了所有幻想。

“你开玩笑的吧？”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怕些什么。一些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就要来了，可我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没有”阿丽回复，“是真的，今天刚提的辞职报告。”

我整个人呆在那里，不知道到底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现在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而单薄。也许我应该去安慰安慰的，又或者是庆幸，庆幸她有了自己选择。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桩没有办法去应对的事情。

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涌了过来，脑海里乱糟糟的一片。

“为什么？”我一字一字的敲上去。

电话的铃声忽然响起，我呆了一下，猛的抄起手机，几近于咆哮“为什么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辞职啊？你在搞什么花样啊”

“没有啊。”对面传来的声音很轻，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的笑意，亏的这个女人现在还嗯能笑的出来。“是我自己选的，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今天才下定决心而已。我想你会支持我的吧，然”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太过于草率了吗？”我大声的说着，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如此随意的口气后面该是一张怎样的表情。

一直以来那个都天真灿烂的背影又一次在我眼前鲜活起来。我想起毕业时女孩明亮的笑容，她站在随风招展的红旗下，挥舞着拳头，长发飘扬，像个英勇的骑士般，大声的吼着对未来的永不服输。

现在这些回忆一点一滴的堆积起来了，汹涌如海，漫过我的头顶。

沉默了片刻，话筒中传来阿丽低低的声音“对不起阿然，怪我没有提前通知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也想明白了，这个工作也许真的不适合我吧，甚至这个城市都与我八字不合，我想要的生活不在这里，离开也许对我而言会是个更好的办法。”

“这里，真的有那么不好吗”我的声音低落下去，感到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像是充满着疲惫。

“不，都很好啊，”话筒中女孩依旧轻轻的笑着，令人琢磨不透“只是我而已，也许是我不适合留在这里罢了，一直以来，我都相信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归宿，与生俱来的，就像大海会涨潮，星星会落地，无法抗拒。我只是一下想通了，想要试试去寻找属于我的那一片天空罢了，要是找不到的话，它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了对吧，阿然，你会相信过宿命吗？”

“从不！”我恶狠狠的咬牙。

“但其实命运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啊”女孩像是没有察觉到我的语气，依旧轻声的说，“就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像一根绳子般牵着你的思想和肉体的东西。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有，被生活和梦想牵在手中，不会相同的，也没有人会相同。这就是命运，注定不同。”

“你能不能别跟我说这些！”我低下头，缓缓吐出一口气，那股抑郁的情绪又一点一滴地泛滥上来。我突然觉的好累，想要静下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命运，天空，梦想，为什么要把这一切的谎言都伪装的冠冕堂皇，不过都是谎言罢了。

一场可笑的谎言。加上我这个可笑的观众。

“你还在吗？”阿丽的声音犹豫起来。

“嗯”我轻声说，脑袋很重，像要把脖子压断掉，“很晚了 ，我不想再说了，困。”

“阿然。。其实我”

我没有再继续听，合上了手机。那一声来不及的呼喊声隔开，身子又重重的沉了下去。

很累，眼皮里像灌了铅一般，意识却无比的冰冷清醒着。

事到如今，还能说些什么呢。

那场可笑的谎言，终于掀开了外衣，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看不透的梦。

我能挽留住什么吧。。只要说些什么。

还是算了

谎言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那晚的夜变的极度漫长，星星零零碎碎。床头浓重的阴影里，我睁着眼睛看着记忆的片段一直不断的闪回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