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淡忘的事情,一旦凝思,又会慢慢显影,像底片,还原出一帧帧小照片。
在日记里,看见春光对我的一些细节,心像海底的沙滩,突然有点暗涌,翻腾。
在付家庄海边约见的晚上,她把手亲热地放在我的腿上。
更早一些,大学的第一个暑假,她就领着初恋男友来看我,和我挤住在姐姐家厨房改成的小房间里的单人床上。而她高大健硕的男友,被安排去了招待所,我想起他俩晚上分开时,不舍地拥抱。
新婚,邀约我去她的新家。喝酒,换成我唱跑调的歌给她听。那时她已是一家电台的主持人。
再后来,我经历了很多困难的日子,最不堪时,会立刻想起她。她是我唯一求助过的朋友,一开口,钱便汇了过来。
欠债至今未还。原因写在《匪报也,永以为好也》那篇文字里。
2006年的冬天,儿子因先天斜颈手术。术后需要一个儿童颈托,跑遍市里的医疗器械,都只有成人款。
请她帮忙。傍晚,她来电话说,本来很懵,她也不知道颈托是个啥玩意,谁知中午去食堂吃饭,看见同事的孩子,竟然就戴个颈托出现了! 好了,她说,已经给你寄去了。
我们在各自的海面,凌乱不堪地摇着桨时,她却一直在帮着我。即使我的小船离她越来越远,即使她知道,我暗藏的自卑;知道我会用冷酷的状态,粉饰自己的不堪。她从来不揭穿。
她考研,读博,孜孜不倦地奔走在想要去往的道路上。
她向我坦陈每一段情感历程。最难过的时候,我在楼下的小广场踏着灰色和白色的地砖,走了一圈又一圈。发烫的电话贴在耳上,里面是她的声音,外面的夏夜,被暗中的灌木和粗砺的槐树刺出无数的伤口。
……
现在,一切都好了。 她有了心爱的哥哥,我也不用再向她借钱啦!
可我还会发现,她同我说话时的某种呵护小心。
我又发现,这不过是自己的灰暗和尘封。
她会甩过来任职的出版社里长长的书单,我只消点菜般打勾。
她说,省下钱,给儿子买好吃的。
这令我愧疚,让我想和她说声对不起,或者说声谢谢。
可我又当然不说。
三胖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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