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公社放映队来茶洋村放电影的时候,驻村“工作组”的人坐在放映机旁,对着麦克风说:“为了防止资本主义扩大化,每个农户的自留地范围要有所限制,太大的要缩小。一些山货、土特产也不能私自进城销售,违者按投机倒把分子论处!……”
群众议论纷纷:“自留地缩小了,口粮又不够吃,怎么办?”
“不准进城卖东西,没钱用怎么办?光靠生产队一年几毛钱的分红,怎么过日子呀?
“难道让我们衣服也不用穿?油盐酱醋也不要吃么?”
群众的意见并不管用,没过几天,“工作组”的人就带人将各户超范围的自留地强行缩小,把规定范围以外种植的农作物全部捣毁。社员眼睁睁看看自己种的地瓜、玉米被糟蹋,敢怒不敢言。
被毁掉的庄稼地,没几天就长满了杂草,成了荒地。每当康老汉看到那些荒地,总是唉声叹气地摇着头,自言自语:“形势造的孽啊!”
一天,金珠对延福说:“没盐巴了,火柴也快用完了,家里连一分钱都没有,又不准我们进城卖东西,你说怎么办?”
延福说:“我又不会造钱,我有什么办法?!”
金珠想了想,说:“家里还有一些绿豆,我们做些豆芽菜……”
“工作组的人不是说了吗,那是投机倒把!”延福闷声闷气的,坐在板凳上埋头盯着脚尖。
金珠说:“总不能不吃盐吧?孩子的衣服也破得不成样子了,天冷了怎么办?……”
“金珠,我支持你!”康老汉掀开门帘走进来,“什么都不准我们做,就坐着等死么?!……”
金珠不管三七二十一,偷偷约好了几个妇女做豆芽菜。七八天时间豆芽菜就能长成。
隔壁的张阿奴虽然发现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心里很清楚,山里人确实弄不到钱花,日子总得过下去,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呀!
凌晨两点钟,金珠轻手轻脚地把豆芽菜装进麻袋,带上小秤,悄悄地出了村子。几个妇女已在村外约好的地方等候着。
茶洋村距离城关三十余里,一半是蜿蜒曲折的山路,另一半是铁路线。几个女人挑着担子,借着月光离开村子老长一段距离,她们才觉的安全,才敢开口说话。
金珠边踩着石阶边说话:“我真弄不明白,我们卖自家的东西还像做贼似的。”
甲女说:“都是那些当干部的在搞鬼。我真担心,再回到六零年那样的日子,活活把人饿死。”
乙女说:“广播里天天都说形势好,也不知道好在那里?”
丙女说:“还是像土改那时候好,有自家的田地,爱种什么就种什么,有什么就卖什么,村干部不会来妨碍我们。”
丁女听了这话,嘻嘻一笑,说:“金珠,她的想法和单立标一样哩。”
“别提那恶人了……”走在前头的金珠停下脚步,把担子换了肩,抬起头,看着前方朦胧的山路。
甲女说:“在批斗大会上,要不是你出来为他说情,恐怕他的老命就没了。”
金珠迈步赶路,听了甲女的话,说:“我生下他的骨肉,我还能怎样?春林眼睁睁地看着哩,不看僧面,得看佛面呀。”
丁女说:“张阿奴那人看起来挺面善,没想到他是那样狠毒。听说那些整人的法子,都是他想出来的。”
金珠说:“他是想立功,想出人头地。”
丙女说:“那也不能昧着良心做事啊。肖仁远那样的好人也不放过,往死里整,看了让人心寒哪!”……
山路上的几个女人,远离了村落,远离了人群,只有这个时候,她们才觉得自由自在。她们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无拘无束地说笑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城关迈进……
【第七章】
“要搞生产责任制了!要包产到户了!每家每户又有自家的田地了!......”
单立标刚从代销店里看了报纸出来,逢人便兴冲冲地说。
果然,没多久,改革开放的春风就吹到了茶洋村,每家每户都分到了责任田。大家有力气尽管往自家田地里使,再也不会你看我,我看你,干活没有劲头了。
村里的富余劳力,开始走出大山,去大城市挣钱了。
一日,康春林在路上遇见单立标,他趁机提起要改姓的事。
单立标对此没有什么兴趣,站在路上沉默了一会,对春林说:“你自己决定吧。不管你是姓康,还是姓单,都应该孝敬延福,好好待他。我几个女婿待我都很好,日子过得也不错。你呢,不必为我操心。”
春林心里清楚,他是单家唯一传承香火的人,他的养父康延福也从不否认这一点。于是,春林决定改姓“单”。
春林虽然改了姓,却也和往常一样,与单家没有什么来往。
后来,单春林当选为茶洋村党支部书记。虽然他只是高小毕业的文化程度,却满脑子的想法:他要带领大家,在荒废了的“大寨式”梯田上建养猪场;他要把闲在家里的妇女组织起,办一个竹篇工艺厂;他要给村民创造学文化的机会,举办扫盲班;他要请人来给村民讲法律知识;他还要把整个茶洋村搬迁到交通便利的公路附近去......
单春林真的是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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