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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鞋

【原创】鞋

作者: 吾衣吾食 | 来源:发表于2018-03-18 00:22 被阅读0次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小时候曾想过一个问题,在交通工具不发达的年代,行千里路得穿破多少双鞋呀。现在行千里很容易,鞋却很少穿破了。步行越来越少,但鞋仍然不可或缺,反而变多了。人们通常在正式场合穿皮鞋,运动休闲时穿运动鞋,进了家门换上布拖鞋,到洗手间还要换上塑料托鞋,老汗脚们有时在办公室还要穿上一阵透气性好的千层底布鞋……说起布鞋,我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穿的鞋。

            我在鲁西南的农村长大,最难忘的就是奶奶和妈妈做的千层底棉布鞋。在小时候的农村,男人们有另一个名称——“劳力”,顾名思义就是干重活累活的人。而妇女们除了在家里的男人们干重活累活时帮着一起忙活,还要完成洗衣做饭等零碎的家务。在男人休息一下抽根烟的片刻,女人可能已经抓紧时间做起针线活了。做衣服做鞋、缝缝补补是妇女们的本职工作,也可以说是专长。哪家的女人针线活做得好,家人在外面会被街坊邻居们夸奖的。被称赞的是女人做的针线活,反映的是女人的心灵手巧,家人听了当然也是美滋滋的。

            从我记事时起,家里已经不存在温饱问题了,但经济还是比较拮据。一般过年时才穿新鞋,除夕那天上午就迫不及待地换上在阳光下晒了几天的新鞋。大年初一有早起迎新年的习俗,凌晨两三点钟就被鞭炮声唤醒了。一改平时懒床的习惯,我和弟弟们赶紧起来加入了燃放烟花爆竹的队伍。尽管寒冬的凌晨气温比较低,穿上新鞋的脚也是温暖的。过大年的心情是欢快的,走路也脚下生风,跳跃着前行。给自家老人们磕头拜年,兴奋地把压岁钱装在带纽扣的兜里。时不时地摸一摸兜里的钱还在不在,有时候也会把钱折两折放在新鞋里,那样走路时始终能感受到钱的存在。吃完两大碗热腾腾的带汤水饺,天还没亮就随大人们加入了向同村老人们拜年的队伍。大家三五成群,走街串户,见面时互相说着“过年好!”孩子们的兜里被大人们塞满了各种糖果。往往还会听到大人们称赞我的新鞋好看,甭提有多高兴了。

            鞋是由鞋帮和鞋底组成的,做布鞋的关键是纳鞋底。鞋帮是软的,鞋底不能太软。鞋帮是面,要采用新布,外观比较好看。鞋底在下面,往往用旧布料做成,也体现了一种内在的节俭。打袼褙是第一道工序。把报纸粘在一块大木板上,把剪开的旧衣服的布料用浆糊拼粘在报纸上,一般要粘好几层;最上层的表面也刷上浆糊,晒干后布料就有了硬度,也成为了一个整体,这个过程叫“打袼褙”。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本书,里面夹着每一位家人的鞋样。再根据鞋样把袼褙剪裁成合适的大小和形状,用白色的新棉布包上边,一般把五六层或八九层固定好叠在一起就成了一个鞋底。接下来就是最费功夫的纳底的工序。纳底要用特制的棉绳,比普通的线要粗很多,所以用的针也是最大号的。针码要均充,棉绳也要勒紧。我小时候经常看奶奶纳鞋底,有时好奇也趁奶奶不注意时偷偷尝试一下,一点儿也扎不进去。鞋底比较厚也比较硬,用针穿透鞋底很费劲,一般先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针使劲穿透鞋底露出针尖,再用专门的骨碌子(“顶针棒”)顶着针的尾部慢慢用力推,最后再用手捏或用钳子夹住针的前部把针拔出来,用力扯着棉绳勒紧了,再开始下一针。一针一针都是力气和功夫,急不得也快不得。奶奶捏针的手指肚都起了茧子,一不小心还会扎破手指。时间长了,钢针的针眼甚至会被棉绳硬生生扯坏,或者前头被钳子夹断。经过数百针,整个鞋底纳完了,再用铁锤槌平。相比而言,鞋帮就好做多了,只不过冬天穿的棉鞋是两层布中间夹了棉花,心灵手巧的家长还会给小孩子的鞋帮上绣上荷花荷叶之类的红花和绿叶。

            虽然我从小就一直非常喜欢穿奶奶和妈妈一针一线缝做的千层底布鞋,但雨雪天气时我却犯了难,眼睁睁看着满地的泥泞而不能出去玩。那时候真想有一双大人穿的雨靴,哪怕有一双其他小朋友穿的买来的胶皮底鞋也行呀。父母都是勤俭持家的人,要养我们兄弟三个男孩子,实属不易。我从小就理解父母在生活中一直能省则省的习惯,简直能把一分钱掰两半花,不是必需要买的东西一般不会去花钱买。我从没向父母要求过什么衣物,但拥有一双买来的胶皮底鞋确实是我心底的一个梦想。直到有一天,从空军某部回家探亲的三舅来到我家,拿出一双黄色鞋帮的帆布鞋让我试穿。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白色鞋底上竟然还有防滑的设计,我终于有了一双买来的胶皮底鞋!

            上小学后的一个秋季,有一天家里正把新收的地瓜做成淀粉,待以后加工成粉条。院里摆满了水缸,要让淀粉溶于水后分离出来,需要用到很多水,地上也淌满了水。大人们忙到夜幕降临还没休息,我写完作业后在忙碌的大人们中间穿行,一边看大人们劳作一边玩。一不小心我踩到了水里,布鞋湿了,脚也湿了(没穿袜子),我很伤心。爸爸看到后,不知从哪拿出一双绿色的解放鞋。他告诉我前几天给我买的,让我赶紧换上吧。这双单鞋虽然大一些,不合脚,但我很喜欢,几乎上学时天天穿,一直到冬天悄悄来了。单鞋比较浅,也不保暖。有一次下雪了,雪灌进了我的鞋里,脚冻得冰凉。爷爷赶紧上集给我买了一双小伙伴们都有的棉葫芦鞋,鞋帮很高,把鞋带系得紧紧的,既不怕雪了,脚也非常暖和。大概到了三四年级的时候,我在夏天捡蚕蜕(知了猴的皮,可以入药)卖了几块钱,在奶奶的劝说下,爸爸又添了一些钱,我才拥有了一双黑色的新雨靴。这也使我对鞋的满足感又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初三的时候,我从村里的中学转到了乡中学读书。离家远了,就寄宿在学校附近的一位远亲家里。我依然爱穿千层底布鞋,旧鞋穿破了会露出脚指头,也不舍得扔掉,留着放假时下地干活穿。一般周末才能回家,我每天要在街上买饭吃。爸妈定期给我一些饭钱和零用钱,怕我饿着自己,一般会多给我几块。有时候离家前,妈妈会在饭菜中给我打上一个鸡蛋。我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充满生机的田野上,回味着鸡蛋的香味,心中总是莫名的感动。在那个过年才能吃上肉的年代,鸡蛋算得上是最好最有营养的食物了。那一年,我一心用在学习上。放学后也秉烛学习,点完了几十根蜡烛,床头放蜡烛的木板上积了厚厚一层蜡油。全班七八十个同学吧,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我在班里的成绩排名由刚转学时的第48名提升到中考预考时的第1名!记得当时大红榜贴在一面墙上,我在后面找不到我的名字,只好往前找,没想到还找不到。出乎意料,太靠前了。老师和同学们都为我高兴。班主任老师怕我发挥不稳定,建议我报考和乡中学一墙之隔的七中。考虑到高考,爸爸坚决让我修改报考志愿,报了县城里的二中。报完志愿要先去测试体育,我穿着自己洗刷得干干净争的千层底布鞋,骑着自行车到县城参加体育测试。站在宽阔的操场上,看着几幢四层楼的校舍和美丽的校园,我心潮澎湃,这可比乡中学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呀。我下决心一定要考上这所高中!

            我如愿以偿考上了县二中,只不过是班里排名最后的正榜生(学杂费比副榜生少很多),后面还有二十个左右的副榜生同学。县城的同学穿衣什么的明显比乡里讲究,也有不少乡下的同学仍然穿着千层底布鞋,所以我的布鞋并不寂寞。高中入学后要参加军训,体育课也比较正规。于是我花了20多元钱买了一双当时比较流行的回力牌运动鞋,这双鞋伴我度过了高中生活。刚到县城生活时,可能是由于水土不服吧,我得了肠胃炎。当时只想着挺一挺就好了,没想到几天后发展成了急性阑尾炎。我只好在学校附近的小诊所打了十来天吊瓶,肚子才算不疼了。我这才意识到锻炼身体更重要,于是我开始在每天晚自习结束后到操场跑步。不舍得总穿回力鞋,穿着布鞋也一样可以跑步。体质提升了,学习也进步很多。高一期末考试后,我的成绩排名又成了班级第1名。天天跑步的习惯我保持到高中生活结束,确实也比往常多穿破了几双布鞋。

            再后来到城市上了大学,我也基本正式告别了千层底布鞋。毕业后参加了工作,尽管生活离富裕还有不小的差距,但总归是越来越好,能够有碗饭吃衣食无忧也就知足了。脚下的鞋也越来越好,但在我家的鞋柜里,依然保存着两双妈妈当年为我做的千层底布鞋。一双从未被穿过,我偶尔会在某个周末拿出来另一双穿上,在房间走走,望望窗外和蓝天。我和爱人仍然保持着节俭的习惯,鞋坏了也还会去找地方修补后再穿。只是在这个年代,修鞋的地方是不容易找到的。从里面打上一个补丁,外面也一般看不出来。便宜的五六块钱,做工细致的十几块钱,就可以再穿一阵。几年前奶奶就说,她岁数大了,戴上花镜也做不了针线活了。可每次回老家,八十几岁高龄的奶奶总是拿出几双精致的鞋垫来。孙子们带着家人回家,都会收到这份礼物。我们把鞋垫带回城市,天天垫在脚下,脚很舒服,心里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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