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阳宫满目红妆,将昔日冷冷清清的一十三天映得灼灼融融,就连芬陀利池都染上了一抹喜气。
凤九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望了望窗外的日头,已是正午。她不过才离开了两日罢了,这寝殿便就同拆了重建似的。添了好些个家具,连衣柜都多置办了一个。床榻还是原来的床榻,不过紫色的鲛帐连同云被枕头一并都换成了红色。清冷素雅的衔阳宫寝殿终是变得喜气洋洋了起来。坐在榻上抱着被子,凤九有些迷茫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这红红火火的寝殿里此时就只她一人,难免有些凄凉。好歹也是成婚后的第二日,怎东华就这么狠心将她一个人扔在寝殿里头!撅了撅嘴,凤九有些不高兴。
“娘娘,是奴婢!”
殿门外传来了薿薿的声音,凤九猜她是来伺候自己洗漱的。掀起被子,凤九刚想下床便就见到自己身子上的数个红印,羞得她立刻钻了回去。昨晚东华特别热情,克制力也不及以往。眼下她这狼狈的模样怎好意思叫薿薿瞧见,于是她缩在云被中对着殿门说,
“你先去忙吧,我待会儿再起。”
“娘娘不舒服吗?”
“没……”凤九有些不知所措。
“那就好!娘娘您且再歇歇,奴婢给您打洗澡水去,过会儿再来伺候您沐浴。”
凤九哭丧着脸,遂想起来新婚第二日晨起的确有沐浴这么个习俗。踌躇再踌躇,她觉得今日是逃不掉被薿薿看见这一身的红印了。于是又生出了几分愧疚,觉得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看到这一幕实在是不大好。也不知会不会给她留下什么阴影来。揉着被角,她撅了嘴。虽然是洞房花烛夜,东华也该克制克制才是。把她折腾成这样,他倒也能心安理得地撇下她,自己不晓得去了哪里!
没过多久,薿薿便来伺候她沐浴更衣。往常凤九在衔阳宫里头,薿薿总是想方设法地让她穿云彩纱衣。今日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她竟拿了件红色的衣裳给她穿。凤九看着这件衣裳,又看了眼薿薿,
“云彩纱衣呢?”
“往日里奴婢让娘娘穿那件衣裳,娘娘都要寻个理由来推辞。今日娘娘想穿那纱衣却也穿不得了。”薿薿神秘兮兮,“少阳君方才吩咐了,让娘娘今日穿得方便些。”
“东华在哪里?”凤九的注意力完全被开头那三个字吸引住。
“瞧娘娘急的!”她不紧不慢地替她穿着衣裳,“少阳君是娘娘的新婚夫婿,自然就在这衔阳宫里头。”
“他用过午膳了吗?”
“说是起晚了,所以早膳午膳并一并,一起吃了。”说到这里,她压低了些声音,掩了掩笑意,“听伺候少阳君用膳的姐姐说,今日少阳君吃了好几块紫薯饼呢!”
屋子里头本就热,方才的洗澡水也热,再加上薿薿的这么一句话,凤九便觉得自己需得赶紧出去凉快凉快,顺便再透透气。薿薿见她脸通红,便又不怀好意地添油加醋了一番。
“少阳君平日里从来睡不过卯时,像这样一觉奔着巳时去的日子还真是从没见过。”
凤九嗤之以鼻,东华在水沼泽的时候可是经常上课迟到的。即便不迟到,他也要在课堂上打瞌睡。委实不如他们这群仙官仙娥眼中那般勤奋!
“你们只是没见过他犯懒的样子罢了!”
薿薿噗嗤一声,“娘娘说的是哪里的话!少阳君可是娘娘的夫君,奴婢们哪有娘娘这么好的福气得见一眼少阳君犯懒时的模样!”
凤九低头笑了笑,遂又泛起了一阵忧伤与惆怅。现在他们已成了亲,也是时候该问东华把那铃铛讨回来。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凤九觉得自己也无需想什么理由和借口,只光明正大地问他要便是。若东华硬要问个始末缘由来,她便把这件事阖盘托出。东华向来聪明又眼睛毒辣,这件事情即便她有意要瞒着,怕早晚也是会让他抓住破绽的。既然早晚都逃不掉,那倒不如主动些。左右他们现在已是成了夫妻,指不定东华还会脑袋一热就相信了她。望了望这喜庆的寝殿,凤九怀揣着无限的不舍。若东华只是个普通的神仙,也许她便会放纵自己自私一次,给彼此一个痛快的结局。可惜东华不是,他是东华帝君。他的肩上担着的是这四海八荒的太平,他命中要护的是六合子民的安康。他不能随心所欲,她亦不能放纵自己为祸苍生。收了思绪,凤九回过头问,
“薿薿,东华在哪儿?”
她的语气相当决绝,把她身后的侍女给吓了一跳。
“娘娘……”
“等会儿你去寻一寻,就说……”她沉了口气,“就说我想他了。”
“娘娘,这才分开几个时辰罢了!”
“绾好发髻替我去寻他来。”
“好!”
薿薿哄着她,将她领到新置办的梳妆台前,开始替她绾发髻。除去在凡间的那两年,凤九从未绾过发髻。那五百年绝望的等待中,她曾经无比怀念那段时光。那时,她为陛下绾发。可现在,凤九不再惦记着那些过去。她今日要为东华绾发,绾起凌云髻。
薿薿在发髻中插入了几颗相思豆,并为她带上了那支发簪。凤九望着镜中一身红妆的自己,有些失神。这是她第一次为东华绾发,却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不知待她震碎了这幻梦境后,还能不能见得着他。他会不会也同她想他一样地思念自己?凤九咬了咬牙。一定会的!她与东华的爱,早已是超越了世俗。即便他们分开了五百年,却依旧惦记着彼此。东华为了她,什么都做了,她还有什么借口去怀疑他的真心?
“娘娘,您先用膳,奴婢去寻少阳君来!”
薿薿招呼来了婢女伺候她用膳,简单精致的餐盘中,果真有一盘紫薯饼。凤九勾了勾嘴角,便取了一块。这样美好的回忆,她一辈子都会不忘记!
这顿早膳,她吃得很慢。待到东华入了寝殿,她还没吃完。紫衣尊神坐到了她的身边,取了筷子,往她碗里头添了些小菜。
“衔阳宫的厨子手艺差,今日你就凑合着吃些!”
凤九点了点头,想着左右以后也是吃不到了,不好吃也无妨。
“吃完你去准备些糕点,本君带你去一个地方!”
凤九一愣,“去什么地方?”
“去了你便知道!”
紫衣尊神又慢条斯理地在小菜碟子里挑挑拣拣,将嫩芽子全都挑进了她的碗里。凤九咬着筷子看着他,遂觉得也许讨铃铛这件事情可以再晚几天。她挺好奇东华会带她去哪里,毕竟他们昨日才成婚,是该去玩一玩,也好叫她多留些回忆供日后度日用。
“你再这样看着本君,今日就出不成门了!”
东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小菜碟子里,语气却是意味深长。凤九嘟了嘴,随后又忍不住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不正经!”
紫衣尊神嗯了一声,遂凑近了她,低声道:“你喜欢本君正经些?”
凤九想了想太晨宫时的他,怔了一怔。觉得自己还当真比较喜欢他不正经的样子……
勾了嘴角,东华拉开了些彼此的距离,“还不赶紧吃,难道要为夫来喂你不成!”
红了脸,凤九有些结巴,“夫……夫君……”
东华看了看她,“昨日才成的婚。怎么,你想赖账?”
凤九不说话了,脸已经烫到了耳根子。她只得埋头吃饭,灵台内却依旧反复响着东华方才说的两句话,叫她脸红心跳。就在这时,挑着嫩芽子的紫衣尊神冷不丁地又说了一句话,
“不知在我们出去游玩之前,还能不能吃上夫人做的饭菜呢?”
凤九喝着粥吃着小菜,睨了他一眼。都要出去玩了,叫她做糕点不作数,东华竟还差遣她做饭!
“怎么,不愿意?”一贯清冷高傲的东华紫府少阳君竟垂眸暗自神伤起来,“罢了……”
咬着筷子看着他那颓自伤感的模样,凤九知道他那是在装可怜博同情。但他这故作撒娇的模样竟也能叫她很没出息地忍不住心疼了起来。于是,在哀叹自己不争的同时,她放下碗筷开始安慰他,
“不就是一顿饭,我怎会不乐意!”
东华抬眼看了看她,“当真?”
“当真!自然当真!”她索性揽住他的侧腰将头也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最疼你呀!”
勾了嘴角,东华遂催促她,“那还不赶紧吃!”
凤九低头扒了几口,遂又吃了一个紫薯饼,这才感觉吃饱了可以有力气去做饭做点心。招呼薿薿过来收拾一下餐盘,凤九便往后厨去。东华说他们最晚要在酉时出发,凤九算了算时间,也就剩了三个时辰都不到。也不知东华为什么要这么赶时间,害得她也得跟着赶时间!在后厨忙里忙外,凤九有些手忙脚乱。遂又一阵惆怅,她疏于厨艺委实太久了些,竟连手脚都变得不麻利了起来。往昔她在青丘的时候,但凡狐狸洞里来了个亲戚,她便得下厨。半个下午就能独自忙活出几桌子的家宴。厨艺从来都是她最拿得上台面吹嘘的一项本事。可如今光是一顿提前了的晚膳和一些糕点都能要了她半条命!一边叹气一边做饭做点心,凤九觉得今日这一顿的味道定是要失了水准。心情不痛快,做出来的饭菜怎能好吃!果不其然,待这一桌简单的晚膳完成,凤九挨个儿尝过来后便就颓了肩膀。新媳妇做的第一顿饭就做成这样,叫她觉得很是沮丧。幸好,她的新郎官依旧很赏脸,一道菜都没有剩下。望着东华,凤九心里暖暖的。
将一桌的狼藉留给薿薿和婢女们后,东华便带着她腾了朵云出发了。凤九已是好奇心关都关不住,拽着他的衣袍便问他要去哪里。
“你不是说要带本君去青丘看星星?”
凤九愣了一愣,遂开始努力回忆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说的这句信息量极大的话。东华看了她一脸认真思索的模样,揽了揽她的腰。
“那日把你从衔天泉抱回寝殿时你说的。”
瞪大了双眼,凤九依稀记着自己说这句话时似乎不是那么个场景。可一想到那日的情形,她便无法继续思考,遂将脸埋进了自己的掌心。那情形光想想就能叫她羞死,东华定是故意要来提醒她的!凤九露了一只眼睛,侧目瞪了他一眼,没好气。
“都已是成了亲,你还羞甚!”
凤九很想提醒他,那日他在衔天泉里厚着脸皮折腾她时,他们可还未成亲。
“本君带你出来玩,你不心存感激倒罢了,竟还要同我耍小脾气?”紫衣尊神叹了口气,“罢了!你想耍就耍吧,本君到底比你年长那么多,让着你便是!”
“你的意思是……我幼稚?”
东华嗯了一声,“这四海八也就本君护得了你这头没用的小狐狸!”
凤九跺了跺脚,震得云头都抖了抖。
“腾云驾雾的时候,你要乖些!”紫衣尊神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臂,“否则掉下去,本君又得受累去捞你!”
想着东华刚刚还说过会让着她,凤九便故意使了小性子,又跺了几脚。随后她便脚下一空,身子正要往下坠时,一双大手将她牢牢摁在了怀里。凤九刚想张嘴数落他说话不作数时,却发现嘴里传出来的都是咿咿吖吖的狐狸叫唤。再抬了自己的爪子低头一瞧,凤九垂了头。东华这是又把她变作狐狸原身了!沮丧的同时,尾巴也耷拉了下来。
“连耳朵都垂着,你这是心情低落的形容?”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剐蹭着她的耳廓,叫凤九觉得有些痒。于是她竖起耳朵躲了开,索性把头埋进了他的臂弯里,不去理他。
日头西斜得已经很厉害了,似就要落入西海如镜的平静中。凤九待在东华的臂弯里觉着有些无聊,于是她开始不安分起来。紫衣尊神揉了揉她的耳朵,又揉了揉她的脸。凤九就追着那只在她脸上为非作歹的手一阵咬。咬了半天,苍白的手上却连一个牙印都没有留下来。凤九继续啃着他的手指,似在玩耍。手腕一转,东华便托住了她的下巴,又挠了挠她脖颈处的白色绒毛。
“我们快到青丘了!”
凤九寻声望去,果真见了不远处绵延的往生海。落日的余晖洒在海面上,泛起了点点金光,宛如天上将现的璀璨星河。凤九感慨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她已经离开青丘很久了。这些年,也不知家人过得如何,有没有因为她历劫一事而寝食难安。想到这处,她颓然长叹,再次告诉自己需得尽快拿回铃铛才行。头顶的红色绒毛被轻轻地揉了揉,凤九抬头便见了东华注视的目光。他的目光很温柔,透着暖意,与平日里的截然不同。凤九有些晃神,这样的东华叫她更着迷,更舍不得。
“在哪儿看星星比较好?”
凤九想了想,觉得还是在青丘之巅视野比较辽阔!可那处山头高,晚上有些凉。他们出门的时候也没准备些毯子什么的,若是让东华着了凉,又该叫她心疼了。
云头稳稳落在了青丘至高山脉的顶峰,紫衣尊神衣袖轻挥,便在地上幻出了一张长榻来,紫色的纱帐低垂,他将怀中的红狐放在了榻上。遂从墟鼎里头又幻了条厚毯子出来,将她兜头罩住。凤九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从那条厚重的毯子里头挣脱开来,才一抬头,便见了坐在身旁带着浅浅笑意望着她的东华。小狐狸看傻了,看得目不转睛。随后,她便被幻回了人形。
“青丘的星星……很好看。”
东华说这句话的时候,望着她的眸子。在那里,他看到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宛若头顶那片绚烂的夜空,叫他舍不得挪开目光。
“那是当然!哪里的星星都不如我们青丘,就连九重天都比不上!”
她抬头望着漫天的浩瀚璀璨,光辉落在她的眼底。紫衣尊神将她拥入怀抱,与她一起仰望夜空。明月高悬,静谧的山顶,只有他们二人,也只容得下他们二人罢了。
第二日晨起,凤九便有些沮丧。她从没自己给自己绾过发髻,更别说这么复杂的凌云髻了。此时,她的头发乱糟糟,身前又没有铜镜照着,这可让她如何自己梳头!尝试了好几下,最终她只得颓着肩膀望向长榻上端着本佛经的东华。
“我能不能不绾发髻了?”
佛经后头露出了一只眼睛,声音一贯得清冷,“你是本君的妻,不绾发髻不合体统。”
凤九瘪了瘪嘴,东华说得自己好似个一本正经的模范神仙似的。不合体统的事情他难道做得还少吗!
“你这形容,又是在诽腹君上?”
凤九哼了一声,继续梳头。随后,温暖的手掌覆了上来,接过她手中的乌木梳子。凤九有些惊讶,遂脸上溢满了笑容。
“没想到你还会梳头!”
“本君从小一个人在碧海苍灵长大,都是自己给自己梳头的。”
“你经常给自己梳头,手艺一定不错吧!”
“倒也不是经常梳,不过就是打架的时候图个清爽方便罢了。”
昔日执苍何的手轻柔地在她墨色的长发中细细打理着,凤九掩不住的笑意,任由东华替她梳理长发。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凤九觉得自己将要溺死在这甜蜜的幸福之中。她是那么想留住这一刻,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抓住东华的手,凤九终是艰难地开了口。
“那串铜铃……”
“在我这儿。”
凤九一愣。往常她这么问他,东华多半都是说弄丢了,怎今日答得如此爽快!
“你没有弄丢?”
“这么重要的东西,本君怎会弄丢了!”
点了点头,凤九很是忐忑,“那能不能……”
“你有没有去过碧海苍灵?”紫衣尊神打断了她。
凤九摇了摇头,惹得发髻中的那颗东海珍珠都晃了好几下。
“那里是本君的降世之地,”他起身立在青丘之巅睥睨青丘大泽,“也是本君第一个征服的地方。”
“我在史籍中见过三言两语的描述,却不知它究竟在何处。”
紫衣尊神勾了嘴角,遂将长榻收入墟鼎。
“就在东荒。”
他伸出了手,“来,我带你去见一见那方华泽!”
说着,东华便带着她跃上了云头。
“远吗?”凤九问他。
“不远!”
紫色的罗绫蒙上了凤九的双眼,叫她有些吃惊。
“这么神秘?还不让看?”
“那处是个灵气汇聚的地方,不便有太多人去打扰。你若不是本君的妻,也去不得!”
“你这是说我嘴巴不牢靠的意思?”凤九瘪了嘴。
“你们狐族的嘴巴向来不牢靠!”
东华紧了紧臂弯,叫她犟不得。
“我们快到了!”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
“这么快?”凤九有些惊讶!
“本就不远!”
说着,他们便落了地。碧海苍灵位于天之尽头,仙山围绕着一汪灵泉。景色宜人,鸟语花香,实乃一片仙气缭绕的世外桃源。紫衣尊神揭了她的覆眼罗绫。只一眼,便叫凤九不禁惊呼。
“这也太神奇了吧!”
“神奇?”东华皱了皱眉。
“当然神奇啦!这个湖看着都有半个北海这么大,可它却是在东荒境内。我从前怎就从来不知道呢!”复又小声嘀咕着,“从前也没听爷爷和姑姑提起过啊!”
“他们怎会知道!”东华牵了她的手,“除了本君,这处也就墨渊和折颜知道罢了!”
“那老凤凰也没同我讲过!”凤九瘪了瘪嘴,决定日后回去定要同小叔告个状!
衣袖轻拂,湖面上便凭空现了一叶小筏。
“我们要划船过去?”凤九拽了他的衣袖,有些兴奋。
紫衣尊神点了点头,遂牵她上了筏子。凤九好奇地东张西望,欲走到筏边戏水。冰冰凉凉的声音却从身后传了来。
“小心些,别掉下去。里头的鱼长得比你大,胃口也好得很!”
刚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凤九缩了缩脖子。遂又想起了史籍上记载说这碧海苍灵蛇虫猛兽诸多,虽美得不可方物,却是个四处潜伏着危机的地方。东华自幼在这处孤零零地摸爬滚打,没叫猛兽叼了去还成了这么大的出息,委实是上古史上的一大奇迹!回身抱紧了他的侧腰,凤九竟又有些心疼了起来。
“还好你没被它们吃掉!”
紫衣尊神的脸上浮了浅笑,亦收紧了怀抱。
不多时,他们便就抵达了彼岸。花木丛生,云雾渺渺处,有一座石宫若隐若现。凤九愣了一愣,
“你在这处有建过宫殿?”
东华牵她下了筏子,领着她一路往石宫去。
“从前没有,后来建的。”
凤九觉得自己从前真是太小看他了。东华何止是不穷,简直是相当有钱!这么一座大气恢宏的石宫,造起来得花多少钱!复又想起了青丘那个建了几百年才成形的狐狸洞,一阵后怕。幸好爷爷没见过这石宫,否则他老人家还不得气地把狐狸洞拆了重建不可!
紫衣尊神领着她入了石宫,带着她四下逛了逛。凤九很是好奇,左顾右盼,东摸一下西摸一下。东华在一边看着她,脸上满满的笑意。
“喜欢我们的家吗?”
凤九回了头,“我们的……家?”
“这碧海苍灵是本君的,你也是本君的,这里自然便是我们的家。”
红了脸,凤九上去搂他的胳膊,“我们是要在这处住?”
他被问得愣了一愣,随后便就回了神,“现在还不行……”
“那是以后要来住吗?”
东华笑了笑,捧起了她的脸,“你这是心急了?”
他又是挑眉又是压低声音的,凤九看了脸一阵烫。想着左右他们已是成了夫妻,她便就大大方方地踮起脚尖亲了上去。东华揽紧了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凤九觉着自己的脚尖有点疼,脖子也有点酸。随后,她便连脚尖都抓不到地了。东华霸道地掠夺着她的呼吸,叫她憋得有些难受。勾起脚尖蹬了几下,身子却被摁到了冰冷的石壁上。紫衣尊神将她牢牢禁锢在胸膛与石壁之间,勾勒着她的颈侧。凤九晕晕乎乎,手脚也渐渐松弛了下来。神识飘在半空,身子也挂在半空,凤九的手臂松松垮垮地揽着他的脖子,双腿下意识地就想去缠他精壮的腰,却又不好意思。脚后跟蹭着石壁,凤九想要寻个着力点。可无论她怎么用仅剩的意识去努力尝试,她都借不到力,终是徒劳罢了。时间久了,便就叫她觉得有些难耐。
“东华……”
紫衣尊神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她。
“我背疼……”
东华没有再理她。
“你……你能不能快些……”
凤九终是红着脸说出了重点。下一秒,她便被放在了石桌上。虽还是冰冷的触感,但到底是舒服得多,也省力得多,凤九自然就比较满意。不过,她还是惦念寝殿里头的那张温暖且柔软的床榻。
“东……东华……”
紫衣尊神忙里抽闲答了她一句,“整个碧海苍灵就你我二人,不必担心会被人撞见!”
按照往日的经验,此刻她若是再继续叨叨下去,下场该会比较惨。于是,凤九乖乖闭了嘴。只可惜,即便今日她非常自觉地收了话,东华依旧没有放过她。即使她哭喊着求饶,她那刚新婚才两日的夫君依旧毫不收敛。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肆无忌惮,直叫凤九一度怀疑自己今日就要被他折腾死在这张冰冷的石桌上。
这一日,她的身上多了好几块淤青。虽然东华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木芙蓉花泥膏药给她擦淤青,可凤九依旧在考虑要不要不理他几日!坐在床榻上抱着膝盖,凤九想着自己心事,便也没注意到东华端了一盘枇杷来。他坐在床榻边给她剥枇杷,去了核掰成小块喂她,就好像他们被困在九层迷障那时。思绪冷不丁地就从心事转到了回忆。在这幻梦境中,她与东华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叫她舍不得,放不下。可终究他们还是要回去的……收了心思,凤九看向他,再次试着要回自己的铃铛。
“东华……那串铃铛……”
紫衣尊神将一小块枇杷塞进了她的嘴里,柔声道:“我们明日再说!”
说着,他便拉过了云被将她盖了个严实。
“你先睡一会儿,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许是因为实在太累的缘故,凤九一躺下来便就拢上了睡意。视野有些模糊,她只觉得东华离去的背影有些凄凉落寞……
翌日该起床的时候,凤九没能起得来。许是紫衣尊神也终于有了那么点良知和愧疚,他没有去吵她。凤九一觉便奔着晌午去,醒来时还有些昏昏沉沉。枕边残留着白檀香,凤九将头埋了上去用力地嗅了好几下,遂心满意足地起身穿衣裳。昨日东华说还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睡饱后,凤九便就起了些好奇心。洗漱完坐在梳妆镜前细细收拾了一番,却依旧对那凌云髻无从下手。正当她垂头丧气之时,东华回来了。他端着一盘红薯,此时还冒着白色的热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便也同样不争气地扔了梳子就去拿红薯吃。紫衣尊神将她领回了梳妆台前,一个指诀便叫地上的梳子自觉地入了他的掌心。坐在镜子前一边吃红薯一边看着镜中的东华给她梳头,凤九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美好,美好到都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东华的那双手,对力道的控制是那么的完美。他能握着苍何一剑就把敌人的首级削下来,也能像现在这样轻柔地替她梳着发髻而不弄断她一根头发。凤九呆呆地望着他,连红薯都忘了吃。
“精神大好了?”
凤九回了神的同时也抓到了他眼神里头的意味深长,于是她结巴道:“没……没……还得歇一歇……”
将珍珠发簪插入发髻,紫衣尊神放下了梳子,“往后有的是时间给你歇息。先把红薯吃了,本君带你去个地方。”
凤九这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桩事,于是她三两口便填饱了肚子,跟着东华出了寝殿。
紫衣尊神走得很慢,凤九也只得压了好奇心放慢了步子。他们出了石宫便往边上的一处仙山去。上了几段台阶后,一个山洞便呈在了眼前。灵气低浮,从洞中溢出。凤九望向他,不置可否。
“年幼的时候,本帝君就藏在这处过夜,受了伤也是躲在这处养着。”
凤九一怔,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说不出话来,却瞬间便模糊了视线。
“九儿,你可还记得本帝君对你说过的话?”
覆着薄茧的掌心轻柔地捧起她的脸蛋,替她拭去泪水。深沉的眸子里映着她,再无它物。
“本帝君说过,你是本帝君的女人,没有守寡的命。你可信?”
用力地点了点头,凤九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想要留住这片刻的温存。
“那就牢牢记住本帝君对你说过的这句话。”说着,他将铜铃放在了她的手心,“不要有任何留恋,震动它!”
凤九望着这串铜铃,满面的水泽滴落在掌心。她抖得很厉害,却咬了咬牙。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且还来得那么突然。纵然她有太多的不舍,可也知道自己必须回去,她已经拖得够久的了,是时候该要放下这里的一切……
指尖凝起了术法,刹那间,天摇地动。
“等我们回去后……我还能见着你吗?”
凤九抬了头,却见那紫色的身形渐渐模糊。
“东华……”她慌了起了,“你这是怎么了?”她急地直跺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紫衣尊神望着她,目光柔和,含着笑意,“记住本帝君说过的话,永远都不要忘记……”
凤九赶忙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却是捞了个空。
“去吧……”
“东华!”
她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却已听不到东华的声音。只依稀能见着他正在同自己说着什么。凤九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却依旧看不清东华的脸。就当那紫色的身形即将消散之时,头顶飘下了缥缈却坚定的声音。
“等我……”
漫天的佛铃花瓣自半空飘落,凤九伸出了手,遂有零星几片落入了掌心。她闭了双目,泪水自双颊滚落。脚下的大地开裂,狂风席卷着周遭的一切将其无情地摧毁。她攥紧了右手,遂有一道银色的光芒溢出。顷刻后,一切归于平静,沉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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