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

  又到一年桑椹成熟时，想一想我已经有十年没吃过这个东西了。于是我顺便买了一点，味道带点酸，没有以前那么甜。十多年前这个东西是个稀罕物，现在满大街的都是。可惜再也吃不出以前的味道。

  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由于村里生源少了，我的学校就被撤销了，父母把我安排在了外婆村里的学校，我们两个村子隔的并不远，可是我还是每天都吃住在外婆家。北方的宅基地都是长方型的，中间都框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从外婆家大门进来，右手边是住的房子，最左边有一棵桑树，这棵桑树正好对着住的房子。听我妈说桑树是我舅舅小时候种的，虽然种的这个位置不好，可是外婆太爱她的孩子，于是这棵桑树就留了下来。桑树长的很茂盛，每一年都结很多的桑果，而且果子很大很甜。

  时间一晃我马上要小学毕业了，这一年似乎不太顺利，刚刚开学没多久我的脚就扭了，外公在村里找了会捏骨的人给我捏了一下，然后就肿的更大了。我没有办法走路，只能每天待在家里，外婆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业每天用板车拉着我去上学，然后放学再接我回家。外婆不识字，但她明白上学是我唯一的出路。一个月后我的脚好了，家里的桑果也开始慢慢的熟了，每天放学时候都有很多同学跟着我来家里爬树摘桑果吃。也正是因为整个村就外婆一家有棵桑树，所以才让我这个外村的孩子很快的融入到了班级里。这一年桑果特别多，我的朋友也特别多……小学毕业了，暑假我也跟着父母回了家，有一天我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对，随后父母就骑着摩托车出去了，整晚都没有回家，第二天一早我被母亲急促的呼唤声叫起来了，她强装平静的说：“赶紧起来了，咱去看看你外公，再晚了就看不到了”。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感觉可能不好。父亲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和父母还有我妹，一路上我们之间没有交流，我还在想到底出了啥事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外婆家。我看见家里有很多人，外公躺在床上，衣服是新的，脚上绑着一条红带子。我明白了，外公已经离开我们了。房间对面的桑树上还能看到稀稀落落的桑果，也没人会为那几颗桑果再去爬一次树了。外公走了，外婆还在，家里的一切事物都由外婆一个人操持着，另外还要照看正在读小学的妹妹。外婆是个苦命的人，年轻的时候住在山里，子妹四个，外婆是老大。外公比外婆大很多，他们结婚的时候外公已经是二婚了，外公是村里有点文化的人，第一个媳妇死的时候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和外婆结婚后他们有了两女一儿。五个孩子的负担很大，特别是在那个还在生产队挣工分的年代。这些都是我的母亲讲给我的。

  小学毕业了，我顺利的升入了初中。这年舅舅在外创业成功，父母也跟着一起出去了，我依旧是住在外婆家里，只不过我是每个星期只在家里两天，然后带着15元的生活费去镇上读初中，我记得那时候我每周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爬到树上去摘桑果吃，然后摘几片叶子喂妹妹养的蚕，然后还要帮外婆去地里干活。她很少问我学习情况，一个学期就问我两次考试成绩，结果如何也从不发表意见，只是告诉我学不动了就回家种地，我也听不进这些话，因为这个时候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心思。青春期的我没有叛逆，因为父母隔的远，外婆也不说我什么，所以我觉得一切都还好。青春期没啥记忆深刻的事，唯一能记忆清晰的就是每周去学校时带的那一大袋子的桑果，因为这些桑果我结交了很多知心朋友，在班级里我是最受欢迎的。求学的日子是漫长与枯燥的，慢慢的我的学科出现了严重的偏差，喜欢的数理化很是精通，英语一塌糊涂。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导致到最后我考入了三流的高中，然后接着就是三流的大学。高中时父母已经去了上海工作，因为考的是三流的大学，所以我并没有去读，我直接追随父母去了上海，开始了以后漫长的打工生活，我时常还是会想起外婆家的桑树，想那甜甜的桑果。

  转眼我已经在上海工作了一年，父母已经开始催着我找女朋友了，偶然一个机会在深圳工作的一个同学给我介绍了一个，当时聊天感觉还不错，我也就离开了上海奔赴了深圳，恋爱的日子很是甜蜜，甜蜜到我已经忘记了父母，忘记了家里桑树，以及还在辛苦种地的外婆。没过多久，母亲打来电话了，她叫我赶紧回家无论如何，我不知道家里出了啥事，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我带着许多的猜测踏上了回家的路，这是我打工以来第一次回家。一路上我都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但是回到家我得到的却是一个不幸的消息，外婆病重，癌症晚期。每天外婆发病的时候都要靠吗啡去麻醉，由开始的半支到后来的一支再到后来的……我无法直视外婆发病时痛苦的样子，疼痛让她的脸在抽搐，汗水从毛孔里丝丝流出，那痛苦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外婆的情况时好时坏，我们再外面打工孩子基本也都回来了，没多久外婆的情况好了一些，她就迫不及待的赶我们出去上班，在她眼中打工是没有自由，回来这么久会丢工作的，没有办法我又匆匆离开了家，母亲辞了工作专心在家照顾外婆。在外婆家的那段日子并不是桑树结果的季节，所以我也没去在意它。打工的日子才重新开始，母亲就告诉我，外婆已经入土为安了，当时我已经懵了，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整天都没有去上班，一个人在租房里流着眼泪，打工以来第一次哭，很是伤心，却无能为力。我知道其实最伤心的是我的母亲，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能提前告诉我！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直到我快结婚的时候母亲才告诉我，其实那是外婆的遗言，她不要我们回去，外面挣点钱不容易，来回跑要花太多钱。她到最后一刻还在为我们着想。

  过年了，我们商量好了，都回家过年。当我再次去到外婆家的时候我发现院长里的桑树已经没有了。以前种树的那个地方空落落的，很不自然。我不知道树是为什么没的，我忍不住问了母亲，她告诉我，桑树自己死掉了，很突然。这棵树陪伴了两代人，最后追随着外公外婆一起去了天堂。

  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都没有再吃过桑果，我已经忘记了那味道。没了外公外婆，我懂了珍惜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