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和滚滚一起从南天门入天宫。进入天宫之前,滚滚顺手施一个术法给自己整理仪容,瞬间滚滚脸上身上干净如新,又是一个芝兰玉树的清贵小公子,身上还隐隐有些太晨宫惯用的白檀香。术法结束,周围被术法带动的微波戛然而止,九重天上的云雾又自行按照自己的意愿四处流荡开去。
东华看他这术法用得行云流水到赏心悦目,他是个识货的人,眉毛一挑,问道:“如果现你我相搏,你使出全力,结果会如何?”
白滚滚正在摆弄自己腰带上的青玉扣,要给摆正才好,闻言漫不经心接话道:“大约会打两柱香吧。”说着又去捋顺腰间玉佩下的穗子,想一下才说“或许打不了那么久,毕竟我也不舍得打你那么狠。”又是一阵整理,没管他爹什么表情。
一切整顿妥当,白滚滚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准备走,见他爹站着不动,抬头疑惑看向东华。东华神色莫名复杂,白滚滚这才恍然醒悟,会不会伤到他爹自尊了?毕竟他爹在打架一途上几乎没有对手,磋磨对方擅长的事大概是非常过分的。他一时没留神说了这样的话,实在太不该了!
白滚滚赶紧往回找补:“我跟你不一样啦,我是铁,遇火则强,女娲娘娘当年为了一绝永患,用她的炼化之术活活烧了我七七四十九天,她的炼化之术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厉害,还有哇,我虽比你小五万多岁,但你经常领兵打仗,哪有我日日修炼来的时间长,你不用为这个难过啦。”说着讨好地去拉东华的手。
东华:“……” 我谢谢你安慰我啊!
东华大概头一回遇到这样顶级的对手,能把他摁在地上摩擦的那种,还是他的儿子……这感觉不太妙啊……
东华面上仍是一贯的清冷淡然,牵着白滚滚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说:“虽说你功力深厚,但久困在撑天柱子里,比起那些历练十几万年的上神们到底还是嫩些,倘若他们聚在一起捉拿你,你未必能逃脱去,勿要妄自尊大。”
东华像是交代一件大事,但滚滚只欣喜他爹并未生气,一味点头称是,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东华心底轻叹,还是太稚嫩了,叫人无法安心。白滚滚困在撑天柱子里几十万年,从未接触过世事,虽说年岁只比东华小五万岁,但心智还是两万多岁,这个年纪的仙童一时聪明的不像话,一时又迷糊得叫人啼笑皆非。白滚滚现下就是如此,不然也不会恢复记忆和修为后,还是忍不住在东华面前撒娇。
他们回太晨宫路上,白滚滚满面的春风和煦,见了这个仙人问好,又向那个仙人作揖,有时会停下来夸夸这个仙法又有精进,又问问那个养的灵兽生病可是好了。东华还不知滚滚同这些仙人们这般熟稔,也由着滚滚打招呼,并不烦躁。倒是那些仙人浑身尴尬,眼神游移躲闪,强笑应付两句,便匆匆推脱有事要走。
白滚滚疑惑:“他们这是怎么了?”
东华风轻云淡道:“他们都曾跪在地上求我带你回来送死。”衣袍缓带,他好像永远都是这么气定神闲。
白滚滚愣一下,轻笑道:“不妨事,不怪他们,任谁要丢性命都会选择自保,况且我还真的是妨碍苍生的妖孽。”
东华握滚滚的手逐渐加重了力道,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从滚滚的角度看去,他爹的嘴角已经抽紧了。滚滚越发高兴,那笑藏也藏不住,他轻晃东华握紧的手,说道:“他们同我一样,都有想要陪着的人,爹,你教我的,以己之心,体会他人之苦。”这话是滚滚初次立军功时,东华见他出手狠厉,恐他过于迷恋崇拜修为的力量,伤了心中的仁德。东华不认为仁慈是好事,但心思狠毒更不可取。
东华垂下眼睑,“嗯。”只是我们将你教的太好了,哪怕你现在挣扎,痛骂我一番,为父也不会这么难受,可你偏偏选择包容这一切……
刚入太晨宫,重霖仙官就在殿前候着。滚滚一见他,嗷一声冲上去抱住正要行礼的重霖,快活地大叫:“重霖哥哥,好想你!我好想吃甜角糕!你让厨房给我做!”
重霖忧心忡忡,看滚滚这副神态,带些惊喜看向东华,是不是有转机?东华向他摇摇头,重霖眼神黯淡来,不愿意做那个扫兴的人,便掩下眼中痛色,忙应承白滚滚,白滚滚趁机许下更多心愿,重霖耐心一一应下,没有不从的。
距女娲娘娘定下开启补天大阵的吉时还有两三天,白滚滚在太晨宫忙得人仰马翻,他要给他娘布置新房,一会儿要像云朵一样柔软的帘幔,一会儿又要颜色鲜艳的靠枕,还弄来许多珍贵的花草种在太晨宫的边边角角。总之,他觉得小九喜欢的东西都弄出来。
太晨宫外,众仙人噤若寒蝉,生怕那位大爷逃出太晨宫。而太晨宫内沸反盈天搞婚礼装点。别说,太晨宫还真有点要办喜事的喜庆味道。东华帝君就坐在大殿,看白滚滚将众人使唤得团团转,太晨宫里人声嘈杂也不觉得烦。
偶尔,白滚滚因画图纸太过痴迷没了声响,东华就忍不住寻他,看他在呆在书房条案前写写画画,就坐在滚滚旁边陪着,也不说话。滚滚察觉到,抬起头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后又去忙自己的,东华拍拍他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晚上,东华和滚滚还是睡在一个寝殿。滚滚半夜里说梦话声声在叫娘,声音里藏着莫大的委屈,仿佛要找小九告状,但最终也没说清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只轻轻吸气流泪。东华被他惊醒,坐起来,走至滚滚睡的小榻前,轻柔地抱起滚滚放置在自己床上。滚滚如今也是半大小子,身体形容就是凡间十一二岁的孩子模样。他素来好动,一刻也不得闲,所以吃饭极多也不怎么长肉,看起来瘦削,抱在手里却是很沉手。
东华自己也躺床上,把滚滚搂进怀里。他从未抱着滚滚这样睡过,还是很生疏。但滚滚梦里也极乖觉,闻到熟悉的气味就寻过去紧贴着东华,一会儿就打起小鼾,睡沉了。
东华静静打量安眠的滚滚,这孩子是个极灵秀的孩子,净取他和凤九的长处长。滚滚的轮廓和身量随了东华,眉眼却随了凤九,即便生气时,那眼睛里似乎也含着三分笑意,叫人不怕他,一点也不像东华,面色不动就叫人先怕上几分。
东华就这样细细端详,真觉得滚滚无一处不好,可这样的孩子上天就硬要带走他。东华眼中骤然升起一圈骇人的红色魔息,寝殿里荡起微妙的波动。
滚滚不安地扭动几下,东华屏气敛去魔息,又对着滚滚施一个淡紫色的昏睡咒,一会儿滚滚睡得流出口水来。东华失笑后,神色又凝重起来:如此不防备人可如何是好!想半天,生些闷气,也只得睡下。滚滚这一点真随了凤九,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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