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还泪的（15黛玉葬花）

我是来还泪的（15黛玉葬花）

（十五）黛玉葬花                                        祭饯花神黛玉洒泪                                  痛定思痛宝玉陈情

我还在独自悲苦，却听院门忽响，宝钗出来，宝玉袭人等都送到门口。我本有心上去问宝玉，又怕让他当众难堪，下不来台，只好闪到一旁，不让人瞧见，等宝钗离开，宝玉进去关了门，我也只得空望门首，洒几滴热泪，细思甚觉无味，只得转身回房。

回到房间，无精打采卸了残妆，让紫鹃等不用管我，自去安歇。我一人独坐到二更天，方才迷糊着睡了一会儿。

次日四月二十六日，这天未时交芒种，是祭饯花神的日子，闺中女儿很注重的一个节日。这天姐妹们都会早早起来，品赏那满树满花的绣带飘摇，花枝招展。

我因夜间失眠，早间就起迟了，听说众姐妹都在已聚在园中做饯花会，恐怕别人笑我痴懒，赶忙梳洗了出来。刚到院中，却见宝玉笑着走进门来，说：好妹妹，你昨儿告了我没有？叫我悬了一夜的心！

我没搭理，扭头对紫鹃说：把屋子收拾了，下一扇纱屉子，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狮子倚住，烧了香，就把炉罩上。边说边往外走去。

宝玉还拼命打工恭作揖的为昨儿上午说错话的事赔礼，绝口不提晚间为何把我关在门外。我仍旧满肚子委屈，正眼都不瞧他一下，顾自去寻姐妹们玩儿。

宝钗和探春在看鹤舞，看见我招呼一起说话，后面宝玉也到了，探春拉了宝玉，兄妹俩一旁说体己话去了，我也借机辞了宝钗，回去取了葬花用的一应花具，来到桃林深处，用我的形式来祭奠花神。

仍旧是满地的落红，仍旧是飘零的身世，扫来一堆花片，一团粉嫩却难逃被践踏的宿命，今天我来把这缕残红香魂来埋葬，那么多年之后的我呢？我亦为何人所葬？

思前想后不觉悲从中来，胸中自有百种念头转动，不禁口吟一诗：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着处，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飞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独把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

念着念着，更似有万箭穿心一般，忍不住泣不成声：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我边念边哭，感花伤己，越发悲痛。正在这时，忽听山坡上也有呜咽之声传来，“人人都笑我有痴病，难道还有一个痴的不成？”我暗自思忖，抬头一看却是宝玉。他正伏地恸哭，身旁身下撒了一地的凤仙石榴等各色花瓣。

看见是宝玉，我抽身便走：呸！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这狠心短命的——。刚诅咒了一句，又在心底叹道：罢了罢了，什么也不想说了，从此撂开手吧！

我暗自神伤，一人往回走着，却听宝玉在后面喊道：你且站着。我知道你不理我，我只想说一句话，从此以后撂开手。我原不想理，听说只一句，便道：请说。

宝玉又笑道：两句话，行不？我一听，回头就走，宝玉在后面又叹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我不由站住，问道：当初怎样？如今又怎样？宝玉道：“当初姑娘来了，哪天不是我陪着玩耍说笑？凭我心爱的，姑娘要，拿去；我爱吃的，听见姑娘也爱吃，连忙收拾得干干净净，等姑娘回来。一张桌子上吃饭，一张床上睡觉。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气，替丫头们都想到了。”

“我想着，姊妹们从小一块长大，亲也罢热也罢，和气到了儿，才见得比别人好。如今谁承望姑娘人大心也大，不把我放在眼里，三日不见四日不理的，倒把什么外四路的‘凤姐姐宝姐姐’的放在心坎上”

“我又没个亲兄弟亲妹妹，即便有两个，你难道不知道是隔母的？我也和你一样是独出，只怕你的心和我的一样——谁知我竟白操了这一番心，有冤无处诉！”宝玉说道，竟然哭了起来。

我听了这番话，见了这般光景，心内早已是愧悔万分，不觉低着头，也流下泪来。

宝玉见我这样，又说道：“我也知道，我如今不好了，但凭我怎么不好，也不敢在妹妹面前有错处。——就算有一、二分错处，你或是教导我，让我记着下次不犯；或是骂我几句，打我几下，我都不灰心。”

“ 谁知你总不理我，让我摸不着头脑，少魂失魄，不知怎么着才好。就是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忏悔，也不得超生，还须得你说明了原因，我才得托生呢！”

听宝玉说得恳切，我问道：既是这样，为什么我去了，你不叫丫头开门呢？宝玉一脸诧异：这话从何说起？我要是这么着，立刻就死了！

我啐道：大清早起“死”呀“活”呀的，也不忌讳！你说有呢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平白的起什么誓呢！宝玉道：实在没见你去，只是宝姐姐坐了一坐就出来了。

我想了想，笑道：是了，必是丫头们懒得动，丧声歪气也是有的。宝玉道：想必是这么个缘故，等等我回去问了是谁，好好教训一下。

我道：你的那些姑娘们，也该教训教训了，论理不该我说。——只是今儿得罪我事小，明儿倘若“宝”姑娘“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可就大了。说完忍不住捂嘴偷乐，宝玉听了，也作势咬牙切齿的笑。

正说着呢，丫头来请吃饭，我们就一起往前头去了。（第34天）

我是来还泪的（15黛玉葬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