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一路走好！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记事以来，我对这句话就特别敏感。我们家五个兄弟姐妹，我是最小的，上面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最大的姐姐和我相差十九年。

 我今年22岁，我的父亲73岁，母亲61岁，没错，很多同龄人的爷爷奶奶都要比我父母年轻，从小到大，每次跟父亲出去，总有人问我跟父亲的关系，而我好像总对这种关系有点难以启齿，原因很简单，我的父亲太年老了，我觉得让别人知道我们的父女关系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我长大了，父亲年纪也越来越大，身体也慢慢变差。永远记得读高三那年，老爸因为身体不舒服要住院，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医院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就像死亡的味道，，充斥着我的每一个毛孔，记得第一天晚上，去到医院的时候，走道黑漆漆的，周围也没人，只看到一个个房门紧闭的病房，打爸电话他又不接，一下子把我急哭了，想起那一个多月，，一边是高三紧张的学习，一边要到医院照看老爸，，每次都想着把最好吃的东西带给他吃，可是却因为自己没有能力，每次都只能买一点苹果和一些肉…那时候的我第一次感觉到无力，那时每天无助到三更半夜偷偷哭，因为这些事不知道跟谁说，也不知道怎么说，那些日子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实在是太刻骨铭心了。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老爸身体慢慢康复了，他得的是慢性病肺结核，这种病需要慢慢调理，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老爸不能再抽烟，可是老爸的脾气太倔了，谁劝他都没用，还是固执地要抽烟。时间久了，老爸的病开始复发，甚至变得更严重，我跟老爸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每天晚上他都咳得很厉害，很痛苦。后来有叫过他好多次不要再抽烟了，但依然无济于事。终究，还是出事了。

     那是2015年的11月15号晚上，那时我正在宿舍泡脚，哥哥姐姐们建了一个微信群，在群里，哥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问我在学校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就回趟家。我是个很敏感的人，一看到哥哥突然叫我回家就已经猜到有什么不好的事了。那时其实我已经猜到是什么事，只是不敢去面对，想给自己留点希望。可哥哥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打破了我的希望，他说爸爸病重，让我请假回去看看。看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已经在眼里打转，我甚至已经猜到爸爸的病有多严重。我强忍着泪水打了四个字“是癌症吗”？哥哥回复说已经是晚期了。那一刻，我感觉天翻地覆，手里的手机差点掉进桶里，两腿发软，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啦往下掉。为了不让舍友们看出我的星语心愿难过，我低着头假装去倒水，然后就躲回自己的床上偷偷流泪，那晚舍友们都说我怎么睡那么早，可是她们不知道，我只是在躲避我的不堪。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心里七上八下，各种可怕的想法都出现了，我怕拨通老爸的电话却再也无人接听，我怕我来不及看老爸最后一眼，那时老妈还不知道老爸的病情，我怕老妈知道后会承受不了，我怕，我怕，好怕去面对那可怕的一切。以前，总会做一些噩梦，梦到家里人发生不好的事情，然后就会在梦中拼命告诉自己那是一场梦，只是一场可怕的梦，会在噩梦中惊醒，然后庆幸那只是梦。那一晚，我多么希望也是一场梦，是上天为了让我好好珍惜身边人而安排的一场恐怖的梦，至少我是那样骗自己的。我用力掐自己的脸，直到感觉到痛，才明白那不是梦，爸爸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那一晚，真的是21年以来，过得最漫长最痛苦的一个晚上，眼泪不停地流，心像被刀子割了一般，好痛，好痛。我试图找人倾诉这一切，可是我翻遍了qq，微信通讯录，竟找不到一个适合在三更半夜陪我聊天的人，那一刻，无助跟伤痛完全吞噬了我。我蜷缩着身体，任凭泪水打湿枕头，我想大声哭出来，可是怕惊醒了舍友，只能忍着不敢哭出声，那一晚，时过得好漫长。老爸得这个病，其实老天爷早就给了我们警示，他已经咳了两年，可是这期间，我们姐妹几个竟一次也没有带他去医院检查身体，好不容易去检查了，却已是肺癌晚期。就好像老天爷在惩罚我们一样，自从知道老爸的病以来，我时刻告诉自己要努力，不要辜负老爸的期望。可是，我的脑海里时常涌现的都是一些可怕的想法，牵挂着老爸的身体，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学习。那时候，每天上课上着上着就掉泪了，不敢让人发现。心痛得恨不得马上飞回家照顾老爸。我想回家，可是找不到理由，不是找不到请假回家的理由，而是找不到回家之后如何跟家人解释突然回家的理由，因为那时老爸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姐姐是瞒着老爸的，只是告诉他没什么大碍，只要不抽烟就会好的，老妈也不知道实情，怕她承受不了这个噩耗，我是很了解老妈的，如果她知道了老爸的病，她肯定会无助到不知所措，然后到处去求偏方，这样一来，老爸就会知道自己的病，我们都知道，好的心态对病情很重要。所以那一次回家，我是以学校搞校运会为由，也是为了防止家人问我怎么突然回家，这样就可以避免他们的怀疑，其实那几天是很折磨的，明明知道了老爸的病，却还是要在他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很开心的样子。看着老爸如今瘦弱的身体再看看以前拍的照片，真的好心痛，想不通怎么忽然之间老爸就瘦了，多么希望他快点好起来，像以前一样，健健康康的。那段时间，我甚至都不敢看微信群，我怕看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因为每次看的时候，都是看到老爸的身体又怎么怎么样了。我更不敢打电话回家，因为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在爸妈面前露了馅。

     我盼阿盼，终于盼到放寒假了。可当寒假真的来临时，我却退缩了，我不敢回家，我不想去面对，我害怕看到老爸老妈。15号考完试，17号晚上，老妈给我打电话了，她问我怎么还不回家，她说老爸需要人照顾，侄子也要人照顾，那一次通话，我哭了，为自己的软弱无能，觉得自己很不孝，明明知道家里需要我，我却因为害怕，而把所有事情让老妈扛着。我后悔，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替老妈分担。第二天早上，我坐了最早的一班车回家。

    刚到家的那几天，老爸还需要人照顾，他可以自己走路自己吃饭自己洗澡，可是慢慢的天气冷了，老爸不愿意走出房间了，每一顿要端进房间给他，所以这个任务落在我肩上。刚开始，我每天只是负责照顾老爸的一日三餐。再后来，老爸的眼皮肿了，我内心很害怕，可是为了减轻老爸的担忧，我跟他说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叮了，可是他一心说自己是病成这样的。我没办法，只能安慰他说是因为天气冷，睡多了才这样。又过了几天，老爸的脚面也开始肿了，他说糟糕了，连脚都肿了。我努力压抑自己的恐惧，然后跟他说是因为天气冷整天躺床，很少走动才会这样的，老爸似乎相信了。后来姐姐叫我每天晚上煮点水帮老爸洗洗手泡泡脚，我做了。第一天晚上，那也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帮老爸洗脚，我首先先帮他擦擦手，当老爸把衣袖弄起来，在我看到老爸手臂的那一刻，我愣住了，眼泪差点要掉，因为老爸的手臂已经肿到变了样，肉一块块的凝在一起，我摸了一下，手本能地缩了回来，我害怕，我不敢去摸，潜意识里以为那是什么不好的迹象，不敢去面对。后来，老爸越咳越厉害，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咳出了血，第一次看到他咳出血，我想不到任何的理由去安慰他，我拼命想，用力想，然后告诉他那是因为咳得太久了，而且又有点上火所以才会有血，老爸似乎又相信了。那段时间，老爸只要出现任何的不对的迹象我都会想近各种各样的理由去安慰他，不想让他顾虑太多，因为我知道心态对一个病人的病来说非常重要。转眼，我就要去学校了，那天离家，我异常舍不得，在公路上等车，趁车还没来，我又跑回去跟老爸多说了几句，还跟他拍了合照，我多么害怕那一声道别会成为永远……

    2016年3月16日，所有的坚强被一个电话打破了。那时我在学校正在上第一节课，第一节课才开始几分钟，姐姐给我打来电话，电话里的她哭着对我说，叫我快点回家，爸快不行了。听到这句话我整个人懵了，前几天哥还回家看过爸，那时也没说那么严重，为什么会说走就走了，连最后一声道别都来不及说…我挂掉电话，压抑着自己的泪水走向讲台跟老师请假。当我走出教室的那一刻，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我祈祷着让我看到老爸最后一面，能跟他最后一次道别，我一边走一边哭，回宿舍急急忙忙收拾一下就去车站买票，一路上我都在单曲循环张柏芝的《星语心愿》，那忧伤的旋律，让人心痛的歌词就是我当时心情最好的诠释。这次回家的路，特别漫长……

    回到家，大嫂坐在厅里，老妈在厨房，老妈一看到我眼泪就流了，可是她不想让我看到，一直低着头，可是我分明听到了她抽泣的声音。所以我不敢问任何关于老爸的问题，我怕老妈会泪奔，我怕自己会泪奔。下午3点多，哥和三姐还有姐夫回来了，我们一起去看老爸，去到老爸的房间，哥说“爸，我们回来了”。可是老爸没有回应，然后我走上前，掀开被子，看到老爸那一刻，看到他蜷缩着身体，任凭我怎么呼喊都没有回应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姐姐和姐夫也跟着哭了，我知道，老爸永远地离开我们了，他去了另一个地方，那里叫天堂，在那里，他会跟爷爷奶奶团聚，他们会过得很好。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爸，您安心走吧，不要牵挂，去跟爷爷奶奶相聚吧，那里一定没有病痛的折磨，爸，您一路走好！下辈子，我们还做父女。

      爸，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