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被贬黄州以来,至今已是第三个春天了,花开花落,阴阳次序轮转,恍觉尘世新鲜。这日春光明媚,如同一位绰约美人相邀,子瞻携几位诗才好友同往山湖道中去赴这场邀约。不料,途中天气急变,雨幕骤然成形,一行人顿时成鸦雀分散,吵吵嚷嚷,推推搡搡,蹦蹦跳跳,已而余下子瞻一人,草鞋竹杖,徐徐迈步,悠然自得。
豁然间,就在这一片萧萧肃肃之中,雨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天地灵气所网,声势顿减,竹叶被肆意敲打,乒乓铿锵,如衔枚之兵赴敌疾走,飒飒然似披蓑戴笠的侠士,一往无前。子瞻在其间熏然陶醉,浑然融汇于天地,物我相忘,胸中豪气迭起,思念通达,兴之所起,自然成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雨浇灭了三年沉寂积聚的郁气,沁醒了半生放达氤氲的旷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人活一遭本就幸运之极,又何必沉浮于名利之海,怏怏不得解脱。子瞻任凭雨点扑打,静心愉悦地体会雨的悄悄话,只消将这平生,一任烟雨,徐行吟啸,心外无物,自得洒脱,自在悠悠。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不知不觉雨悄悄停了,远处的淡墨青山还湿润着,斜阳敲开昏晓时刻,温柔解意地给羞脸的青山披上了金色纱锦。山,一步一悄然,巧笑倩兮,袅袅来迎。忘记摘下最后一丝冷意的春风调皮地跑开,和神态悠然正漫步的子瞻擦肩而过。他若有所感,回首望去,残破荒凉的来处正盛开着星星点点的小野花,迎风摇曳,细看可爱。子瞻了然一笑,继续拄杖前行,脚步轻快,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山湖道中的独行身影慢慢远去,杳杳无处寻。林叶潇潇,如诉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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