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能饭否

作者: 古夏贝贝 | 来源:发表于2020-08-13 17:53 被阅读0次

    多年的老房子,住在里面怪舒服的,老小要翻盖,这翻盖就翻盖吧!人一辈子没折腾座好房子,邻居也要下眼看你呢!谁不指望儿子能耐呀?谁不喜欢亮亮堂堂的新房子?家里盖新房是件多光彩的事情!

    因为顾虑住房空落的危险,害怕落下村上某些老人的下场:儿子翻盖了新房,老人却找不到自己的爱巢了。

    在老小翻盖房子前,高兴归高兴,老头还是存了自己的私心,

    “我不去,我也不想住新房,你也别拆我的房子,我生在这院子,也要死在这院子,你别耍花招,我才不上你的套。赶走了我们,再想回来,没那么容易吧?就是再回来,我们的老房子没了,住进你盖的房子,我们不是要看你们的脸子吗?”老头坚决不让拆房子,他盖的房子他住着有理呢!

    老小找来说事的,试图说服他们夫妻,搬到其他两个兄弟处住住。

    “房子盖好了,你儿子会接你们回来的。”能说得上话的都找来了,“你放心吧!有我们担着,没你住位?看在我们手上能过去吗?”

    老小房子装修好了,他们高兴有新房住了,回找自己的房间,找来找去,找进了正院挨着的小院子,找进这上不了大雅之堂的偏院。

    与主院隔着一堵砖砌的花墙,进出有个圆洞门供着,两间簇新的砖瓦小房子,比起前院的正房来,就是个不够尺码的矮矬子,可较起从前的土坯房,左右算是掉进了新生活,掉进了黄砖混凝土的傲娇怀抱。

    房檐下站立只小鸟似的褐土锅灶,天热时屁股拉黑烟,口间吐火舌。很多时,那些丝丝缕缕,蒸蒸腾腾的浓淡烟气,缭绕在小院空间,久久不肯消息,寄存此地的老两口,仿佛腾了云驾了雾。

    看那房间布置,更像个杂货笸(bu)篮盛开的地方,通房里筑着一个天冷暖坑的锅灶,剩下的就是两只靠墙落地的桐木长箱,里面塞的满满当当,闭阖的箱盖上,堆满了各种衣物和用品。小桌和刀案瓢勺,碗筷瓦瓮,挤挤搭搭,热闹和谐。灰凝土墙面上,从没兜揽过什么雪白仿瓷的粉饰,烟熏火燎了几年,形成了状态不一的水墨丹青。

    老头动过一次白内障手术,现下昏暗的灯炮似的,用了一年半,又模糊了光线和敏锐感知。只有他知道,那双睁大的眼睛,红红的眼底和闭眼睡觉没什么两样。反正看不清楚,小门窗透进影影绰绰的光线,也不妨碍屋里屋外活动,凭藉记忆和摸索,就可达到完美行走了。

    老太精瘦麻利,没事时,拉着平车在野外搞些别人路边弃置的玉米秸秆,捡拾些树木枝条,再揽着满怀的柴火蹒跚过高门楼的陡坡,经门楼院落,和新颖的圆洞门,把柴火放在住房前的柴火堆上。距离柴火堆十米远的地方,有家里方便的老茅厕。

    “嗲,不是我们不让你住前院,你们那柴火,再好的房子,也会熏的不成样子的……。”

    儿媳妇说的挺在理呢!他们老夫妻住进了偏院,坏孬还有自己的窝。没流落街头,也算幸运的,至少没落到村上阳子他妈的下场。

    阳子弟兄四个,八十岁的老太太,一个月说好轮着过,老大老二媳妇到了时间,总说,“让她住在老房里,她儿子会给她送饭菜!”明显不待见老人吗?饭冷热不匀,有时还半天没人搭理的,颤颤巍巍的老人,只好自己将就着。在老院住久了,老院的儿媳又指桑骂槐,多嫌透顶。八十岁的老人,天天像住在针尖上一样。十多年前,为了老有所养,她还把几个不闻不问的儿子告上了法庭,“我浑身病痛,他们几个二家旁人似的,看我的笑话,……不是没法子,我也不愿丢人现眼,把他们告上这大公堂!”

    人老了,没能耐,就得学会装鳖的本事。老头子眼明手快时,发个火,儿子儿媳还有惧怕的,而今瀕临失明边缘,又丧失了灵便劳动,除了摸索走路,出气吃饭,就是个活死人了。偶尔院里蹦哒,老小夫妇也不明面里撕破,只是闭紧自己嘴巴,装起了聋哑人。

    “你看你嗲嬷,把柴火弄的到处都是。”老小媳妇一看到婆婆在野外带回乱七八糟的柴草,就会一遍又一遍在男人耳前吹风,“我刚把院子打扫干净,就懂得没(mu)了样子。”

    在媳妇一波一波枕头香风的吹拂下,跑事情的老小对年事已高的老父母开始多了许多成见,夫妻两个到处合说父母抱柴禾的不是。老小跑事情回来,挟带在包里的荤素食物,也是偷偷咕咕,带进自己房间,任女人娃娃尽情享用。

    有次夜里十一二点,老小内急,方便时发现父母十四英寸的电视叽叽呱呱响着,进去毫不犹豫的摁了开关,“都这个时间了,还让人睡觉吗?你说你们年纪大了,还这么浪费电,我可得找人说说,住在我院里,还得让我一个人供你们电费,你们三个儿子?又不是我一个!老大老二也得摊派,总不能让我一个人顶着你们的电费?”

    在后来的几年,老两口的电费就有三个儿子公平摊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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