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就从车窗里看到了父亲和停在路口的电动三轮车。
天色已经很晚了,暮色早已潮水一般的漫上来,父亲身影有些模糊,他双手笼在袖子里正在朝来车的方向张望。车子驶近,他揉揉眼睛,望到车窗里的我,走过来。车门一开,他的话就和冷风一起扑过来:
“怎么迟了这么久?路上没出事吧?唉,出门忘带手机了,都不能跟你打电话……”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一番,这才放心伸出手接过我手里的袋子,父亲的手粗糙,他说手指上贴着几个创可贴。
“没有没有。”我急忙解释,“准备出门时才发现熬药只放了水,忘记插电,又重新熬……”
“你记性也越来越差了……”父亲的话在风里飘散。不是么?我都要五十岁了。可是今天回家,母亲打了好几个电话,他则早早到路边来接我。
一路上父亲开得很慢,遇到对向来车他就把车子停靠在路边,以前父亲极少接送我。那天因事着急要走, 我要父亲送我,他拿起手机拨打出租车电话,几次未接,要去推摩托车,母亲一句:“你骑车性子急,她又不能吹风,不送,等会儿。”父亲转身进屋,拿出他的大棉袄把我裹了个严严实实……那次以后,父亲换了车。
暮色里的山静默不语,他们从我出生就在那里,现在依然在。路边田地里,有成片的,又似有若无的青绿,那些绿,枯黄里萌动,生长,待那些枯黄消失,归于泥土,漫野的绿才开始葳蕤起来。时光更替,岁岁如此。
到家,天已经黑了下来。径直去了火房,母亲果然在的。排骨火锅咕咕翻滚着冒着热气,母亲正夹了青菜往锅里放,围炉桌上,煎了鱼,炒了肚片……总是提醒母亲不要做太多菜,吃不完,可她从来不听。
母亲厨艺很好,加上肚子确实饿了,我吃得很欢,母亲总是望着我笑,我就来一句:“还是回家好,什么都好吃。”
“好多年没见你吃这么多了,这次医生应该不错。”父亲接话。我的身体一直是父母担心的事,这段时间辗转求医的事并没有瞒着他们,隔三差五跟他们说身体好多了,他们还不信,上周打电话听说我去爬山了,一通责骂然后说这应该是不错了,你都几年没爬过山了。
炉火很旺,母亲不停地加柴,火房里暖暖的,靠墙垛着木柴,长短一致,粗一些的被劈开,一大堆。
“很暖和了,慢点加,烧完了难得砍。”
“难么子,山上到处是。”的确是不难的,家里屋檐下都是,整整齐齐,如果他们还没有过古稀之年。
我去听课,简书友友酱酱讲艺术,期待已久,不想错过。他们聊着春耕的事,种子,肥料,水田翻整都要开始了。父亲感慨去年旱得厉害,春雨又太少,今年水稻只能种一季了……去年车祸后,父亲终于答应不种田了,但等身体康复,再次反悔,为此我和姐姐甚至过年都跟他吵了起来,父亲脾气来了,凶我们:“人不做事,不就是猪!”最终我们犟不过父亲 ,只能安慰自己,只要身体健康就好,要种就种吧。
照例和母亲一起睡,母亲平常话少,只有在这时候才絮叨一些 。去年从医院回家后明显依赖我了,三五天就要我回家来住,电话里也有了老小孩的语气,说她经常睡不着,就想我陪她说说话。这次隔了三周才回家 母亲的话也多了些,说得最多的还是看医生的事,细细地问了个遍才结束话题。然后很快入睡了。
夜很静 ,母亲的呼吸很浅。我在等着母亲做梦发声的时刻。我把手搭在母亲身上,小时候睡觉我总是将自己冰冷的手脚放在她身上的,母亲的身体依然很暖,但极瘦,能清晰触到肋骨 .母亲总是梦哭,有时候喊外婆,有时候骂父亲,更多时候念“我的儿啊……”弟弟大学后离开家,自此杳无音讯,多番寻找无果,平日里没事人一样,只有在梦里,才会释放。
困意袭来,眼皮重了起来,脑子里混沌一片屋后林子里好像有什么在跑动……
这次我没有听到母亲的梦。
醒来时想跟母亲说,我的失眠好多了,昨晚最少睡了五个小时。却发现,母亲早已起床,看看手机,早上五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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