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回到益州的第二个清晨，小院里带着淡淡的安逸气息，树叶上的露水也看得清楚，小水珠透着光亮。待书唤我用早膳，我看着她傻笑，门角的摇铃叮铃铃的响，我却有了沉静与安详的幻觉。或许这就是我追求已久，韦皋给不了的那种平淡吧！
世人眼中，我不是一个好女人，即使很多人说我是才女。父亲过世后，我不得不独自撑起他给我的那个家。我一弱质女流，能够依凭的生存之道，除了青春美貌，只有八岁时的“杖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这使我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官妓，也帮我在前半生找到了韦皋这样的依靠，也算是顺风顺水。他升官了，我回了益州，遇到了一生的劫。
元和四年春，我回到益州有一阵儿了。廊前种的菖蒲声势浩大的长着，大有霸占水域的势头，我决定出去看看浣花溪边的菖蒲是否也是如此任性，后来我总想，假如我没有出去......。
溪旁的草色茸茸如小猫，树都渐渐舒展新枝，乍暖还寒的阳光，像个粉扑子扑在粉红色的蓓蕾上。一位着月白圆领襕袍的公子，一路穿花拂柳，纤长的身影带着阳光的暖意，闯进了我的眼，在我的心里住下。世人称其为元公子，我唤他微之。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薛涛《池上双凫》
他刚而立，我已过天命。他一章一句疾于珠玉，我风尘之名浅薄。之于微之，我是自卑的，我喜欢仰视他。由春入夏，他给了我极美的一季。日日耳鬓厮磨，厮守相伴。“今日去游溪可好？”他在窗前轻问。我欢喜的吩咐待书安排，这是我们第一次独自游玩。
我靠在微之怀里，听着他有力而平稳的心跳，交握的手叠在身前，周身都环绕着他的气息，清新而好闻。不知是过了多久，石桥那头划来一条小画舫，画舫里坐着两位半百的老人，他们相依偎着，老婆婆头发花白，慈眉善目，握着老伴的手，伴着这徐徐江水，细细凉风里唱着婉转的小调， 老婆婆的老伴右手在船沿上打着拍子，满脸是笑的望着她，眼底满是抹不去的眷恋。
看到这一幕，我与微之默契的对视一眼，他浅浅的笑着，精致的下巴在我发间蹭了蹭，我往他怀里靠了靠。“我要走了，去洛阳。”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凉到了脚底。“好，我送你。”我知道，我不是他的终点。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薛涛《送友人》
微之走了，日复一日的等待和思念，啃噬着我以为很坚固的心。我开始收集落红，捣成泥，加清水，一遍一遍地涂抹在纸上，压平阴干。还将小花瓣洒在小笺上，制成彩笺。我想让他看见我的思念。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薛涛《春望词四首》
我克制着，克制着......期待有一天，爱情这场病能够痊愈。我守住来了姿态，却未曾留住红颜。微之成了我一生的收官。抵死缠绵，惊世骇俗，名动天下。
大和五年，元稹卒。次年夏，薛涛亦卒。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