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拉汰是天台的名小吃,也是最具天台味的一道特色小吃。
初次到天台的外地人,在天台山特色的小吃店里点菜,会头脑发懵,尤其见到“糊拉汰”三个字,非常拗口,心里疑惑着它是一道什么样的吃食。看那名字一点也不悦耳,而且还有点邋里邋遢、拖泥带水、粘粘糊糊的感觉。
但真正了解天台美食的人就知道,这是一道做起来简单,吃起来却非常美味的小吃。它完全是天台人的创造。
糊拉汰的做法实在太简单了,它有点类似于外地的煎饼粿子。它是先将小麦粉和水调浆,在锅里糊一张大面皮出来,然后在面皮上洒上一些馅料,如土豆丝、豆腐碎、南瓜丝、青菜碎、包菜碎或者加了豆瓣酱的肉沫,或者一个鸡蛋,过个三五分钟,锅里的面皮和馅料一起闷熟,就可以用铲子将它铲起来了。
做糊拉汰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是很考究功力的,没有一定功力,是断然做不出好吃的饼子的。据说以前媳妇进家门,婆婆就让做糊拉汰,从做糊拉汰的水平,就可以大致看出这个新媳妇是不是贤惠,会不会持家。
糊拉汰的调浆和食饼筒相似,加水是有讲究的,并且同时还要加一点油,这样糊到锅里的时候会更润滑一点,不粘锅。
糊拉汰在锅里糊面皮的时候,大体分三步走:糊,拉,拖。就是主妇先从面盆里抓一把面浆过来,糊到锅上,然后用手拉着,拖成一个圆饼的形状。因为拖在天台话里的发音是“汰”,所以这道美食也被称为“糊拉汰”了。天台人对美食的取名,从不刻意,体现了他们性格里随意豁达的禀性。
平时吃到这样的皮子,除了糊拉汰外,还有食饼筒。在我印象里,食饼筒是加强版、升级版的糊拉汰。食饼筒就是先糊了这样的皮子,再包上各种馅料做成的。食饼筒对面皮要求比较高,要求糊成平直的圆皮,所以一般的突底锅是不行的,必须换了平平的鏊盘。食饼筒的馅料配了很多的菜,七荤八素,包罗万象,显得非常用心的。最后卷成筒状,也是很小心地卷起来,形成一个封闭的形状,也很精致。而糊拉汰却完全不这样,跟食饼筒一比,它太随性了。它对面皮唯一的要求就是,糊成完整的形状就行,所以不论突底锅,还是专门的鏊盘,它都没关系。一般家里平时用的都是突底锅,不会为了做一次糊拉汰,就特地将鏊盘请出来。这样做出来的糊拉汰,样子比较难看些,但天台人并不在乎这个,在他们看来,只要好吃就行,反正又不是请客或者做什么。
糊拉汰的配菜也简单,我想不出还有哪道菜和小吃,对食材要求是如此少的。一点面粉之外,一个土豆就可以解决问题,或者半块南瓜、一点豆腐,一个鸡蛋也行。如果能够推广开来,这真是现代宅男宅女的福音。他们只要蜗居家中,不用去菜市场,随便鼓捣鼓捣就有东西吃了。而且这些食材还都是宜于久存的,譬如土豆吧,从市场上买来,随便扔在哪个角落,过几个月仍能食用,譬如鸡蛋吧,也至少能放一阵子的。至于那面粉更不用说了,是长期保存的食材。
糊拉汰也是个神奇的东西,同样的做法,不同的馅料,味道可是千差万别。土豆有土豆的清香,豆腐有豆腐的软烂,鸡蛋有鸡蛋的美味。
我最喜欢吃的是土豆丝糊拉汰了。土豆亦称马铃署、洋芋,在农作物里,它和番薯称兄道弟,经常类同相比。但是在我们吃食界,土豆的作用更大,它含有丰富的淀粉、碳水化合物,营养价值高,在饥荒年代,甚至可以替代大米和面粉,用作主餐。土豆的吃法有很多种,每一种都很好吃。而跟糊拉汰混合后,那味道简直可以用神仙餐来比。初吃下去,只觉得脆脆的,香香的,吃完后,仍有一股余香缭绕,经久不息,徘徊不去。
糊拉汰里的土豆是切成丝的,我妈用一个专门的刨子刨出来。这个刨子上面布满倾斜的网孔,将洗好的土豆按在上面,使劲往前推,一次一次,周而复始,土豆也就被割成一条条的,从底下溜出来。锅里粉皮糊下去的时候,抓一把土豆丝洒在上面,再洒些葱花,慢慢地闷个熟。这时的土豆丝吃起来是生脆而喷香。
我记得我家土豆丝糊拉汰吃得最多的时候是暑假。几乎每天中午,我家都做糊拉汰吃。而那时候的土豆在五六月份收获后不久,最为新鲜。做的土豆丝糊拉汰,自然也是最好吃的。那时候,我觉得每天的感觉,除了气温的酷热之外,就是萦口的土豆丝香味了。
这种味道如此地悠远,令人回味无穷,以致于长大后,它成为我思乡的一根绳索。每在异地,念及故乡,都有土豆丝的香味在飘散。每次回家,我都要妈妈给我做做土豆丝糊拉汰,这是童年的味道,也是自己珍藏着的对美食的记忆,而每次做的糊拉汰,吃起来还是鲜香如故。
只是今年在吃这道小吃的时候,我发现它变了味了,它的味道淡了很多,好像白开水一样,只能解渴而没有香味。我不明所以,后来在多次吃土豆做的蔬菜后,我突然明白,这是因为我家的土豆变了。
我家以前用的是小土豆,而今年的土豆却是个子大得如番薯。当我爸将成担成担的土豆从田里收获担回家时,他乐呵呵的,我也打心里高兴,为着今年的丰收。
但是在吃土豆的时候,我却明显感觉不一样了。为什么以前的土豆好吃,而现在那么难吃呢。我去问妈妈。妈妈说,今年种的是大土豆。我惊愕,赶紧问,为什么呀!为什么好好的,要换成大土豆呢?妈妈说,吃吃不都差不多的呀,小土豆产量那么少,种起来都没几颗,而大的土豆产量翻了几倍了都不止。我有点无话。土豆虽多,虽大,可是吃起来少了原有土豆的味道,失去原有味道,就等于失去土豆最基本的精神。土豆都不成为土豆了,那种土豆有什么意思呢?
怪不得土豆丝糊拉汰再也没有了可口的香味啦。我去问妹妹,她也同我一样的感受。
糊拉汰的好吃,肯定离不开原材料。当原材料都变得掺假了、敷衍了事的时候,那味道肯定要大打折扣了。我这么一说,妈妈说,那明年我们还是种回小土豆吧,少是少一点,你们爱吃就行。
当然不吃土豆丝的时候,我也吃豆腐糊拉汰。豆腐糊拉汰软软的,嫩嫩的,平时吃的豆腐只有豆腐气,而当它与糊拉汰合在一起时,就同时有了一种麦子的香味,豆腐的香味与麦子的香味互相纠缠,引人垂涎欲滴。还有鸡子糊拉汰,就是在面皮上敲上一个鸡蛋,用铲子将它涂匀,闷熟即可。鸡蛋凝固后,就白一搭、黄一搭的,看着就鲜嫩,吃着也好吃。另外,青菜糊拉汰也好吃。至于这个怎么样的好吃,实在无法形容,好像是那种青菜的鲜味调了猪油后,激发出的特有的香味。
在这里,糊拉汰是一种容器,盛放着各种馅料,但它又不仅仅是容器,经它一裹,最简单的小菜都激发出特殊的味道了,真是神奇之至。
因为糊拉汰是在突底锅里糊的,因此,铲出来的糊拉汰呈现出一个完美的锅的形状。将它放在桌上带孔的筛盘上,当面皮被烙得发干的时候,糊拉汰就像一个小锅一样,仰面直直地挺着,如若面皮烙得没那么干,那么,糊拉汰是软软的,就会塌下来,贴在筛盘上。我们吃它的时候,也不是将这庞然大物放在盘子里,用筷子撕扯着吃,而是将它卷起来,徒手拿捏着。这种吃法,也确实像是深山野夫的举止,有点野蛮和粗犷。我们甚至可以捏着它,一边吃一边到处串门——我们还真没把它当一回事呢!
在所有的小吃中,糊拉汰是一个粗丑的下里巴人,最上不了台面。可是谁知道在这么丑陋的外表下,却藏着人间至美之味。
糊拉汰从制作加工到所添馅料都是 那么随意,它令我想起一个人,即我们当地著名的活佛,济公。济公是一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人,他手上经常举着一把破扇,头上戴着破帽,身上是一袭破袈裟,糊拉汰的样子跟他很像,也是不衫不履的样子。但是人是不可貌相的,看似疯疯颠颠的济公实际上心地善良,而且有一身高超的本领,常常救人们于危难苦海。糊拉汰呢,看起来应该捏在济公手里才对,它应该是他用来救苦救难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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