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白天,没有回音。
夜里,起风了。
白色的窗帘被吹的鼓鼓的,犹如水母在墨绿色的海水里上下游浮漂荡。他的思绪随着风,也弥离不定。
叮咚声从夜空中传来。是我。
是你吗?
对,我也觉得奇异,缘分可能真的存在。她回答。
看着黑暗里发出亮光的手机屏幕。他有些愰忽。
许多年以前,电话铃声。听筒里传来“是我”。一句仿佛来自天际的女声,柔软而又温暖。
明天我会见到你。
她说昨天已经出发,现在入住于一家小旅馆。那是长途气车中途停留的小镇上唯一的一家。被子上有污垢,床单皱巴巴的。散发出劣质烟草的味道。
“太好了,明天我去县城汽车站接你”。
他工作的地方,是一所山区小卫生院。距县城大约八十里的路程。一天只有一趟班车,而且是晴通雨停。
恰巧,他的病人的丈夫是位野外油田的司机,每天清晨动身,给炼油厂运输原油,会经过县城。
他告诉他,驾驶室里早已约好一个搭顺风车的熟人,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坐在油罐顶上,旁边有扶手,挺安全的。他没有犹豫,答应了。
他见过这样的画面。风景独特。可是从没有看到过搭车者的表情有丝毫的侷促和卑微。反而是挺胸抬头,高高在上的自豪。
“看了你的微信,你是在悉尼吗?”
“是,你呢?”
“我住在荼兰,一个你可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
猜想她的嗓音甜甜的,似兰花芬芳馥郁,夜间迷醉。
那年的夏夜,也是这样的味道。
他焦急地徘徊在尘土飞扬的汽车站外。全神贯注地打量着每一辆停站或者不停站的长途客车。下车的旅客,有背着行囊,动作敏捷的年轻人,也有肩扛手提,满面黄尘的农夫和老者。或是兴高采烈,大声的喧哗,或是郁郁不乐,面无表情的沉默。
唯独没有她的身影。日过中午。温度高了起来。早晨走的太急,也没有吃东西。身体开始发虚疲惫。转头看到有位卖葵花籽的中年妇女,蹲在街角处,正和两个大约十几岁的男孩,为几分钱在那里争执不休。
孩子们离开后,他也走了过去。掏出五角钱。中年妇人提起挂有吊盘和称坨的小称,搓了些葵花籽,嘴里念念有词的算着,大概是乘法口诀。称杆还翘的老高,她就将葵花籽倒进了一个用旧报纸做成的袋子里,递给他。他心想这高翘的称杆,意味着多出的葵花籽绝对会超过几分钱了。
那妇人抬起头,笑容满面的问他。“你是南斯拉夫人吗?”。他也笑了,说“你听我说的陕北话,会是吗?”。
忽然间他意识到一定是他的胡须,使这个看样子从来没有出过小县城农妇的嘴里,竟然蹦出了一个巴尔干半岛的国家。
在分配的小山沟医院后,感觉到一种迷茫和无望。他留起了胡须。奇怪的是他的胡须长长以后,竟然有别于周围蓄胡的其它男性。旋转着向后上方漫延。
父亲多次委婉地劝阻说,你最好把它刮掉,你的领导会有看法。母亲则笑嘻嘻的说,像三国里的张飞。有一天才十岁的弟弟回家后委屈的说,“哥,今天爸单位的叔叔说,你长大以后和你哥一个鬼势子”。
弟弟睁着亮亮的眼睛,一脸无辜。
从少年起,就不时听到有人说他长得有点像外国人。他遗传了母亲很白的肤色,眼睛又偏向父亲的家族,比较深邃。头发有些褐黄。记的大学时,有一次在公用澡堂洗完澡后,干了头发。同室的同学笑道,你简直一个金发女郎。他当时觉得很难为情。一直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被划进一个另类的组别。
出国以后,也有不少当地人说他是混血的。或者一些地理知识比较清楚的人,说他有俄罗斯血统。刚开始他还辨解说,我是纯正的中国人。听的多了,也就不意为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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