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现实是什么形状 也许她有千万种模样
我不知道鸟儿为何飞翔 也许它为了寻找故乡
我不知道世界有多大 也许她可以把我装下
——汪峰《迷鹿》
冬季,大地是蛰伏的巨兽,他褪去春夏秋的铠甲,裸露着皮肤,变成石像。没人知道雪会不会来,也没人知道来的雪会有多大,若你质问冬天,他只严肃的沉默以对。
炎热一直都不是一个太大的问题,只要你不去和正午的骄阳逞强,热爱水井里拔着的西瓜,白糖加水做成的劣质冰棍和手里的蒲扇。而寒冷和死亡是如此相似,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当冬天来临,大地母亲沉沉睡去,万物变成弃儿,清醒且绝望的烧着死去的生命来取暖,留着泪在墙上刻写,心里盼望着春天。
他在故乡的田野驻足良久,带刺的北风从他的毛孔里钻进去,寒冷带来的烧灼感,让他觉得自己跟倒在地里的柴火并无二致。他并非没有经验的猎手,幼时暑假来时显赫的战绩一度让他沉迷于这些小小的杀戮,弹弓鼠夹坚韧的柳条,都是这位猎人称手的工具,他让自以为迅捷的麻雀闻风丧胆,雨前集会的蜻蜓抱头鼠窜,而那只真正的老鼠却是用笸箩捕鸟时候的意外收获。那个时候,出了家门即是战场,对手是一切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他愿意去了解和破坏,像是一些成长,必须通过沟通与叛逆。
那个盛夏结束,他去了城里读书,再度归来已近而立之年,站在这萧条的北方田野,发现对手们都已不在,曾经神秘莫测的战场被收割干净,变成落叶木柴,还有肃杀的空旷,试图对他进行温和无伤的关于死亡的启蒙。所有事物都在以最低效率运行着,得过且过,苟延残喘。远处缓缓爬来铁皮火车,铁路旁的杨树失去了所有叶子,没办法再为它的到来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奈摇动致意。
这是一列极普通的货车,忠实的趴在铁轨上蠕动,所有车厢都是黑色,画着不明所以没有规律的编号和铁路局的标志。曾经的猎人转过身来,注视这辆火车,它和这村落一样,二十年的时光没有改变它们的外表和作息。
车厢的最后一节有一扇看起来不甚牢固的门,开着不大不小的缝隙,突发奇想,他试图追上去窥探未知,只看到车厢里地上有散落的草料。奔跑的路和铁路线被一个小土坡强行分离,他大口喘着气看着铁皮怪兽扭着黑色的屁股吱吱呀呀的远去。当他转过身,准备沉入死水一样沉默的荒村和无法释怀的乡愁之时,远处的车厢发出决绝的声响,回过头的他看到灰色的影子跃出车厢的铁门,轻盈的落在铁路旁较低的土坡上,那是一种可以算作是飞行的姿态,他看清楚了,一只鹿!
火车似乎是个顾头不顾尾的家伙,全然不知这美丽生灵的出逃,依旧引吭高歌奔向目的地。他狂喜地奔向那只冲出牢笼的生命,他的身体在瞬间变得像羽毛一样轻盈,在嘴里呼出的白色雾气中升腾奔袭。鹿发现了他,戒备地驻足回望,他用力屏住呼吸注视鹿的眼睛,不禁颤抖起来,那只鹿的眼里,分明装着故乡的千万个春秋冬夏,万物的神把时空挤压在这个美丽的生灵体内,现在又安排它出逃与他相遇,是告别还是重逢?
泪水瞬间干涸,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到这里,其实他也并非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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