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竹
与文荷是大学进修时的同学。那时,我们在年近不惑之时,别夫抛雏,艰难地去捡那张迟到的文凭。我俩住一个宿舍,且同桌,再加上都信奉“人不知而不愠”的哲学,故而相处很融洽。只是,毕业后各忙各的,一直没有联系。
那年,去佛山县机关礼堂听报告,就在楼下见到她,她说她就在机关工作。她带我去她的办公室。走在她身边,心里总有一种隔膜,因为我断定她一定是一个不小的官了,而我,是很不善于与官们打交道的(说不屑吧,太目中无人;说不愿吧,太清高;只好说不善于了),难怪曾有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见了我劈头就道:“文竹呀,我现在和你一样了,不‘摧眉折腰事权贵’!”另一位朋友也曾痛心地对我说:“文竹,我做官后就这么使你讨厌?!”待到坐到文荷简易拥挤的办公室,问起她的职务时,才知道她不过是机关里的一介平民。我与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说话也就随便起来。问及忙些什么,她说业余时间常写点东西,我便索要她的大作拜读。她拿出几篇散文,我捧读再三,那清新淳朴的文字令我叹服。我那时也已学着写点什么,但在她的文字面前,自惭形秽。时间很紧,我告诉她改日去她家拜访,她欣然应允。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没有什么贵重礼品,只在书店精选了几本名著,她爱写,也一定爱读的,我想。
桌上的菜肴使我想起了郁达夫的话:“在家吃点精致的菜,喝点醇香的酒。”佛山的菜肴是有名的,我们慢慢坐喝。我们谈哲学,谈文学,谈社会,谈人生,谈事业,谈家庭……总以为她不会象我这工人家属,承担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家务,写作时间只能是海绵里挤出的水。交谈中才得知,她的家务负担几乎是百分之百,她爱人一心扑在工作上,两个孩子都上学。于是又谈到做职业妇女之累,之难,工作、家务,两副担子,业余时间要搞点什么,就只有把自己变成陀螺了。
在中国,知识分子的官本位思想在人们头脑中根深蒂固,老百姓评价一个人,往往看他是否做了官或官之大还是小,对于官位以外的东西,却往往忽略它的价值。她有文才 ,也有干才,不象我,地地道道的书呆子。有人说,那一年,她差一点成了副区长,可终究没有成。人们都说她太高洁,太迂腐,如果稍事活动,就行了,可她总是一笑了之。心底无私天地宽,她工作上是把好手,在家里是贤妻良母,业余时间便弄文学,练气功,活得很潇洒。我常常就想,如果她做了官,金钱、权势自不待说,“一人升官,鸡犬升天”也是很自然的事,可是,等到官做完了,还剩什么呢?于是又想到李白,他仕途上失败了,文学上成功了;暂时的失败了,永远的成功了。正所谓“上帝还是公平的,他在此处封闭了一扇门,必为你在另一处开一扇窗”。她自是不能与李白相比,可是,谁又能说她文学上不会成功呢?常言道:人过四十不学艺。可是,人到中年弄文学,却不算晚,且正是火候呢。几年来,她已有近百篇散文、小说、诗歌在各级报刊发表,且多次获奖。她的文章,和大作家自是不能相比,但和有些有钱人自费出的书相比,是满够出书水平的。她有着丰富的生活经历,又有着女性特有的灵性、悟性,还有那笔耕不辍的毅力、精神,她会弄出个样子来的。
我算不得文人,却爱舞文,自然也就爱文人(或许算是附庸风雅吧)。以文会友,于是与文荷书信电话不断。我们互相倾吐胸中的郁闷和苦衷,互相切磋技艺,互相勉励。
长时间生活在社会底层,领略了权钱交易,看尽了势利小人,饱尝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高山流水,能得文荷这么个知音,自是觉得弥足珍贵。她曾开玩笑地对她的同事说:“我和文竹是恋人!”深信,我们的恋情会日久弥笃。(文)
1995年8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