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刘禹锡《秋语》

开篇

李晶莹是我女朋友的学姐，跟所有跟“亮晶晶”有关的姑娘一样，英文名字叫Crystal，既洋气又有涵养。当年她为了达成心中的留学梦想，几乎放下了一切奔向远方，在朋友圈还轰动一时。

我们去拜访她的时候，她已经回国半年了，精心准备了一顿中西混合的大餐招待我们，聊起几年的留学生活，她不胜唏嘘，五味杂陈，但是谈起当年离开做抉择的时候，瞬间就变得眉飞色舞，尤其是当年一个人偷偷踏上远航的飞机，那段心路的思考历程尤为精彩，我忍不住偷偷记录了下来。

（一）出发

这天李晶莹刚到机场，就从出租车窜了出来，夸张地张开双臂，仰头看天，大口呼出腹中浊气，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今天是她启程的日子，这是属于她自己的远征纪念日，她是一个即将离开故土，前往异乡去留学的勇敢姑娘。

驻足出发层，她侧耳倾听，此刻飞机起降的轰鸣声在耳畔此起彼伏，夹杂着汽车穿行的嗖嗖声与行人嘈杂的聊天声，眼前人来人往的过客行色匆匆，机场外烟雾缭绕中离别的味道越发浓郁，入秋的凉意驱赶着离人不要拖沓，她紧了紧深青色大衣领，轻轻跺了跺灰色鹿皮绒小短靴，冷风轻吻裸露风中的脚踝，寒意从缝隙就往身体里钻，她在心中默念：我该出发啦！

师傅帮她把两个33寸的大箱子摞在行李车上，两大箱行李是她要奔赴远方携带的全部财产了，作为一个在职场奋斗十年的未婚女青年，她拥有的当然不止这么多：在这个大城市她拥有自己的房子，让她不会流离失所；她拥有一份奋斗多年的事业，让她在奋斗时光里践行抱负；她拥有许多知心好友，让她时刻感受温暖与启发；她还拥有很多愿望，希望能够实现，并且找到自由。如今她就要走了，跟熟悉的一切暂时告别，未来不可知，她心里也在犯着嘀咕：我是否还会回来呢？

她把两个大箱子办理了托运，经过安检办好手续，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出国，但如此漫长的思索却是人生少有，她再次进行自我的灵魂拷问：放弃一切，重新开始，值得吗？我用了十年时间拼命想要留在这个城市，如今为了任性一次放下一切，那么我当初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二）回望

李晶莹握紧了手中的登机牌，她突然很害怕登机牌会消失，担心乘坐的国际航班会取消，穹顶之下她四处遥望，寻觅自己的登机口… …毕业之后，她离开家乡省城来到这个一线城市，住在一个狭窄的隔断里，又小又窄又紧又吵，初入社会的丑小鸭贫穷又不安，那时的她对于现状无可奈何，对于未来也一片茫然，一无所有的她一路向前，庆幸的是她从事着自己热爱的职业，在拼命奋斗中她找到了心之所属，也发现了工作的价值，伴随着收入越来越高，丑小鸭蜕变为白天鹅，她越发变得自信起来，她不再是无名之辈，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几年后，曾经的导师拉她一起创业，犹豫再三后，她躬身入局成为女老板，创业维艰，公司从小到大，天知道她吃了多少苦：没有客户，急得嘴起大炮，带领团队一个又一个客户积累，后来终于有了稳定的客户群体；员工离职，苦心挽留，忍痛祝福，闹得僵得甚至走上了仲裁庭；客户投诉，低声下气去道歉，思考如何给客户提供更好的服务；资金链断裂，东挪西凑渡过难关… …几年的奋斗时光，没有周末休息时间，身心全在工作上，公司就如同她自己的孩子，终于要离开，交接工作时，心就如杜鹃啼血，一刀一刀割心上的肉，血流尽，迎新生。开始的时候那么难，如今离开却如此简单。

思绪回转，跺跺脚，迈出驻足许久的脚步，转身走进眼花缭乱的机场免税区，琳琅满目的商品五光十色，而她的购买欲望却是寡淡无味，仿佛这明码标价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再次回想这些年的生活……无处安身的时候，她渴望拥有安定的居所，买了房子，陷入还贷泥潭；她也时常期待爱情，幻想未来伴侣的样子，现实生活里却总遇到奇葩，桃花运亨通，烂桃花缠身，成家的征程一团乱麻；原来那么孤单，如今这么多知心好友，可是总有一些时刻依旧孤独与怅然若失… …生活的常态不就是如此吗？时而淋雨时而见彩虹，时而惶恐时而小确幸，时而坚定时而没方向… …

时间流过，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曾经想要的，也麻痹了自己的欲望，渐渐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来这座城市，终于逐渐成为一个朝九晚五机械工作与生活的傀儡。在心里，她问过自己无数次：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放下手里的香水，她离开了免税区，几经辗转终于望到了登机口，这一刻心又安稳了起来。

（三）飞行

坐在按摩椅上，享受二十分钟的“马杀鸡”，目光所及之处：落地窗外瓦蓝的天空，又一架飞机在呼啸声中起飞。此刻李晶莹选择出国留学，也许在人生的追求层面，她依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但她十分确信自己不想继续现在的生活，而她选择逃离现状的方法就是出国留学！

曾经有许多人苦口婆心劝说她不要去留学，比如A劝道：“晶晶啊，别去留学了，你花光全部积蓄，甚至负债，这样值得吗？国外的学校就喜欢专门骗中国人的钱。”也有B劝道：“小莹，花费几年的时光在异国他乡搞学习，你未来回来怎么生存啊？现在疫情那么严重，万一去了回不来咋办？”还有C劝道：“Crystal，别去了！等你回来就真成‘黄金剩斗士‘了，赶紧琢磨琢磨嫁人得了！别折腾了！”… …

说实话，李晶莹比任何人都害怕，即便拿到学校的offer后，她依然在反复纠结去还是不去？半个月后，她的决定很简单：搏一个机会！万一出去之后找到一份更赚钱且更有价值的工作呢？说不准出去之后就刚巧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呢？… …也许非常不幸，她的命运刚巧被上述A、B、C三个人言中了，那么她还是要去，此时此刻，她身在机场，学费已交，没有回头路，好歹试试嘛，后不后悔是以后的事情，再不济好好学习至少也可以拿一个学位。

她终于要出发了，去迎接未知的新挑战，跳下按摩椅，放肆伸了一个懒腰，让身体舒展开来，此时登机广播响起，中文开始模糊，英文逐渐清晰，她停止了思考，起身走向登机口，迎着阳光的背影充满了热爱、勇敢和希望。

登上飞机，遥望窗外熟悉的城市，飞机内却是肤色各异的陌生人，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终点却都是不再遥远的国外城市。面对未知，李晶莹选择了无畏，新征程要开始啦，飞机起飞！伴随着起飞的呼啸声，她突然想起一句诗：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尾声

听完李晶莹的叙述，我感受到了一次难得的自我求索与向内探寻，关于未来谁能一下子就一往无前呢？大概都需要经历这样反复的内心挣扎吧。临别前，女朋友忍不住问道：“学姐，听了这么多，如果只说一个让你去留学的原因，会是什么？”李晶莹呆了三秒，扑哧一笑，吞吞吐吐道：“呃。。。文凭？不对！逃离生活？也不是！去国外玩玩？呵呵～找个洋男友？哈哈哈……早就忘了啦，谁知道呢，反正现在挺好。”说罢，她又撸起袖子，露出小臂处的纹身，那是一串英文字母，花体字不太好认，她用一种近乎哲人的语气缓缓道：“原来想纹fearless的，后来纹身师动手前，我灵光乍现，结果就纹了assertive，面对未知，坚定比无畏更伟大吧！学妹，你说呢？”（完）

跋

这篇意识流的故事原型是我和我女朋友Ivy都非常敬重的一位姐姐，疫情当下她孤身一人在海外求学，真是不易，在国外的她经历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她觉得这次出国特别值！看到她发在朋友圈的英国生活剪影，着实令人兴奋与赞叹！出国前听她演讲的时候，就萌生了写这样一篇在机场环境下漫长思索的长文，原本想送给她作为送别礼物，后来反而得到了她许多反馈，几经修改成了现在的样子。文学源于生活，却也夹杂了我个人许多的情绪，搁笔于此。

     ——2021年2月23日

关于题目几次更改，都觉得不满意，最后Ivy提到《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这本书给我们带来过许多启发，刚巧它的英文原名就叫《Educated》，故事里的她飞向远方，本质上不就是一次关于“教育”的勇敢之旅吗？

     ——2021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