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作者: 梦回_大唐 | 来源:发表于2020-07-11 00:05 被阅读0次

          加益的母亲刚过世不久,父亲又不小心摔裂了屁股骨头,瘫在了床上。

          父亲弥留之际,叮嘱加益:“儿呀,我想回家,可我和你妈再也回不去了。有空了,回去看看,代我到你爷爷奶奶坟上磕个头。”

          “爸,回家。等你好了,咱就回。”加益替父亲擦掉眼角的泪迹,鼻子酸酸的。

          加益对老家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岁那年。

          父亲接到了从老家发来的电报,爷爷病危。父母请了假,装上了家里所有的钱和粮票,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带着姐姐和加益匆匆地赶去了火车站。

          “站票就站票,没有直达南京的,到西安中转也行。”排了四五个小时的队,父亲终于买上了车票。一家四口大汗淋漓地挤上了火车,在靠厕所门的地方挤坐下来。

            火车“苦吃苦吃”地驶离了乌鲁木齐南站时,天慢慢黑了下来。父亲打来热水,摸出干馕,给姐弟俩一人掰了一块,又拿出一个黑馍,掰了一半给了母亲。

          绿皮火车一路走走停停,一个星期后才到了西安。转火车到了南京,从南京换汽车到了溱潼,然后乘上帮船,父亲才松了一口气。辗转到家时,已是第八天了。

          那天,天像破了一样,大雨倾盆而下。一家人下了帮船,从村南头的小巷子走到家,都成了落汤鸡。

          爷爷停在门板上。大伯说,爷爷是等到昨夜才断的气。父亲来不及换衣服,把盖在爷爷脸上的黄纸轻轻揭开了,加益第一次看到了爷爷。

          父亲哭了。加益也哭了,哭得声嘶力竭,在场的家人们都欷歔不已。

          加益后来回想,当初跟在父亲后面嚎啕大哭,是由于一路舟车劳顿,自己发着烧特别难受,又因见到了爷爷蜡黄的遗容,而受到了惊吓。

          到处是小河,出门靠撑船。

          土墼墙,麦秆草房顶,屋山头一个大大的茅坑。

          一群堂兄妹,衣衫褴褛,甩着大鼻涕。

          本家叔叔大大们说着听不太懂的土话,赤着脚,捧着大斗碗,三三两两,或蹲或坐在巷口边的台阶上,“呼啦呼啦”地喝着薄粥。

          这就是老家留给加益的全部印象。

          办完爷爷的丧事,父亲留下车票钱,剩余的都给了大伯。一家人带着大妈摊的几个江饼和二妈炒的一包焦雪,踏上了返程的路。

          后来,家里再有其他的事,都是父亲一个人回去。

          奶奶过世后,父亲也就很少回老家了,只是过段时间还是老样子,去邮局往老家汇钱。

          加益和姐姐认为老家人是吸血鬼,害得他们很少有肉吃,很少有新衣服穿。他们讨厌老家,讨厌老家的亲戚。后来,老家在加益的脑海里,越走越远,直到模糊得成了一团阴影。

          树高万丈,叶落归根。父亲退休后,清闲了几年,后来一直念叨着要回老家定居。

          “农村有什么好,有钱也不一定能买上东西。你们岁数这么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加益坐火箭赶过去也来不及。您老就体谅体谅我们,工作本来就忙,就别再添乱了好不好?”

          被姐姐加岚训斥一顿,父亲再没提回老家的事。

            父亲临终的话,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加益的心间。

            加益决定趁休年假的机会,带媳妇去南京旅游,顺道回老家看看,了却父亲的遗愿。

          现在的加益是厅里的中层干部,看待事情早就不再狭隘。岁数大了,他终于理解父亲,做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苏北人的念乡情节。

          几十年来,只有父母在世时和老家的亲人有着联系,加益对老家除了生疏还是生疏。

          加益买好机票,翻出父亲用了几十年,用来记事的小本。

          由于时间久远,本子的封面泛黄,里面的字迹有的已隐约不清。加益在里面找到了一个标注了“大侄子”的手机号码。

          就是那个当年十几岁了还光着脚丫的大哥?听父亲说过,大哥初中毕业后没再上学,小小年纪就去了东北做木工,后来的后来在老家开了个给不锈钢螺帽攻丝的家庭作坊,也不耽误种田,日子还过得去。

            加益给爱人打了预防针,农村的路坑坑洼洼不好走,这个季节不仅雨多,蚊虫也多,说不定给爷爷上坟还会碰到蛇。

            加益爱人把卡装进钱包里:“老家的亲戚再穷也是自己家人,我们好歹是城里的,收入也不错。不能亏了他们,到时候给他们每家的孩子都拿个红包。”

          加益很感动,娶了通情达理的妻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禄口机场出站口,大哥和二哥两家人,早已等在那里。

            上了大哥的奔驰车,加益像是在做梦。车到了镇上,站在华灯初上的街边,加益还没回过神来。

            泽园大酒店的接风宴,一大家子几十口人,虽然都是陌生面孔,可每个人都热情洋溢。

          “当初,因为家穷,二叔去了遥远的新疆,虽然工资微薄,还一直帮衬着家里,我父亲一直很内疚,觉得对不起你们。他生前教导我们,人不能忘本,要对二叔好,对你们好。后来日子好过了,我一直希望二叔二婶回家安享晚年,怕他们和我们一起住不惯,我又把老宅的房子翻建了。可当有一天,我再打二叔的电话,已停机了。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在大哥家别墅中,大哥说起这些,眼睛红红的。

          大哥带着加益参观了集镇和老宅,加益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直呼“变化太大了”。侄子们又带着他们把南京、苏州还有扬州玩了个遍。

          假期匆匆而过,加益像做了一场大大的梦。

            回程的飞机刚刚落在地窝堡国际机场,加益微信上就收到了大哥发来的留言。

          弟弟,感谢这么多年来,你们对家人的关爱。在香肚盒子里,有张卡,卡里有两百万,密码是二叔的生日,(别误会,大哥知道你不缺钱,可我们实在是找不到其他感谢的方法)。

          我们永远是亲人,我和你二哥欢迎你们,随时回家。

            加益一把搂过爱人,哽咽地念叨着:“我们是亲人,我们要回家,爸,下回,我一定会带您,一起回家!”

    有一盏灯,照亮你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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