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山和河流滋养过的孩子,我更是我父亲的孩子。
从小,我便知道我喝的水来自于紧挨着老房子后面的那条小河,我也知道我吃的菜多半是母亲从后山坡上采来的野菜,而家里的收入多少是取决于大山脚下的那一亩三分地。
在这一亩三分地里,种满了苹果树,一到春天,苹果树上就会开满粉白粉白的苹果花,一簇一簇的,好看极了,我喜欢这些苹果花胜于后山上的格桑花。因为,年幼的我知道,这些苹果花到了秋天就会结出又大又甜的果子卖钱来供我上学。
记忆里,我的母亲永远是动不动发脾气,拿着扫把把我的小屁股打的通红。只有父亲,从来不肯多说我一句。所以,别的小孩童年都是在母亲的怀抱里长大的,而我的童年总是依偎在父亲身边,这个怀抱,一依偎便是十多年。
这片土地,便是我全部的童年,父亲,便是在这片土地上一点点老去。
时间:1991年10月26日~2005年某月某日
地点:后山脚下的那一亩三分地
人物:我和父亲
从意识到母亲的“暴力倾向”开始,我便开始喜欢跟在父亲身后,父亲常去的地方便是我家的那片苹果地,所以,我的娱乐场所便也只是这一亩三分地。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我看着父亲从冬天忙过春天,熬过夏天,再等来秋天。
春天
粉白色的苹果花每到春天,父亲就会骑在苹果树上,拿着那把已经用了好几年都有些生锈的剪刀去“疏花”。而我,便在父亲脚下的那颗苹果树下玩着泥土,刨着土坑,听着父亲给我讲梁祝,讲三国,讲蜜蜂筑蜂窝……,小脸被阳光晒的通红,衣服和手上也都是土。
刚开始,我还不懂,大人为什么要将那么多苹果花剪掉,一簇花只留下一朵。这时候父亲就会耐心告诉我说,这叫“疏花”,因为一颗果树它能供养的果子是有限的,只有把多余的花剪去,留一个好的,饱满的花骨朵,到时候才会长出一个又大有甜的果子。
出于对新事物的好奇,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我有了自己的第一把剪刀,我学会了“疏花”。当然,这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在以后的每个春天里,父亲的“疏花”任务减轻了不少,因为有了我的帮忙。
春天总是短暂的,但是和父亲度过十多个春天里,都离不开满树苹果花的陪伴。“疏花”也在我以后成人的记忆里成了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夏天
父亲扛着锄头和春天相比,夏天果园里最多的一项任务就是锄草。夏天雨水多,阳光充足,地里的杂草也就长的旺盛。
这时候,父亲就会扛着锄头,而我就拿着母亲挖野菜的小铲子,和父亲一起去地里消灭那些杂草。因为果树都是很整齐的一排排栽着,所以,我和父亲分工明确,一人一行,比赛看谁锄的快。每次,父亲都会把杂草少的那行让给我,然后把挨着我的半行也锄了。
最终,都是我赢。当然,我也知道那是父亲在想法设法地让着我。他脸上,脖子上的汗水,还有那已经湿透的白色背心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每次赢了之后,看到我那得意的小神情,父亲都会宠溺的说一句“妞妞真厉害,比麦麦还快,等会儿回去麦麦给你买冰棍吃”。这时候,受到表扬的我更是使出吃奶的劲儿,几乎爬在地上,去一棵一棵的挖掉那些杂草。对于父亲的“慢点儿,不着急”,我当然是听不见,直到看见一只黄色的小蝴蝶从树下飞过,我的注意力开始跟着蝴蝶飞走了。
“麦麦”不是父亲的小名,母亲说,这还是我刚开始学说话时,大家教我学说话,逗我玩让叫父亲的名字,而我只记住了父亲名字里的一个字。从此,“爸爸”便在我这里成了“麦麦”。
秋天
结出的苹果走过春天和夏天,熬到了秋天。秋天对父亲来说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也是我们一家人可以“奢侈”一把的时候。
每逢这会儿,也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年幼的我和父亲就会提着筐子去摘苹果。因为一筐苹果提起来太重,所以都是父亲在提,我在摘。
有这段记忆的时候,差不多应该是我十六七岁的样子。此时的我已经能够意识到父亲的辛苦,潜意识里,我总会吃饭也不回家地在地里摘苹果,直到所有空着的筐子都被寨满苹果,然后我就坐在地里等父亲开着我们家的破三轮车来拉,饿了就拿个苹果来吃,而且还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有伤的。
忙忙碌碌,我喜欢也不喜欢着秋天,因为我感觉到了父亲的劳累,我感觉到了因为忙碌,他和我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我被忽略掉了。但是我还是希望看到父亲因为丰收而带来的眼里的光亮。
冬天
被雪覆盖的村庄对于冬天,我没有太多的记忆。因为,一到冬天,山里全被大雪覆盖,地里的土也是冻着的。我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听从母亲的“指挥”,跟在父亲屁股后面,不让他去别人家喝酒。而此时的我也长成了大姑娘,不会再那么喜欢跟在父亲屁股后面转悠了。倒是父亲,走哪儿都喜欢领着我,他说我在他身边跟习惯了。
其实,我知道,从“春天”到“冬天”,走过四季,父亲老了,他缺少了一种陪伴。而我,就算再怎么怀念和他走过的“春夏秋冬”,也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依偎着他,陪伴着他了。
而现在,离开这个那片土地已经快十二年了,每次回忆起,我才意识到,我真正喜欢的不是苹果花,也不是苹果花结出的果子换来的上学钱,我忘不了的是在那一亩三分地上度过的整个童年还有我父亲那劳作的背影。
十二年了,属于我和父亲的那一亩三分地。
“你,还好吗?”
来自: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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