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后,我时常想起高中地理老师说的一句话:你们坐在这里念书不容易,同龄人十个只有一个能上高中,踏入社会以后,你们应当活得十个人当中最好的。
想起这句话,这位老师真诚谆谆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可是,怎料如今,自己落得如此境地。想起不胜惭愧与内疚。
山的往事走出校门那些年的自己,想什么,做什么,如今多半想不起。这也正好印证了那时的我依然很糊涂。
记得有一年秋天,我开始上山搞树告乡。就是砍松树做原料培植茯苓。这件事我曾经有写过,只是上山砍树的细节和那时心情状态并没有写。
晚上看了林清玄的两篇散文,有感人到中年,便又回想起这段往事,回想起独自一人上山砍树的情形。
老家的秋天,早晨已是穿长袖了。我每天早起,太阳还没有出来,穿上旧迷彩,衣袋里放一把可以折叠的小手锯,沿着老屋门前左边小路上山去。
路边的枯叶萎黄的小草上洒着一层水珠,越往上走,山林田野交接地带,迷漫着沉沉的白雾。走了一段,裤脚就被打湿,眉毛蘸着白雾,一抹便是水滴。
自家的自留山,半荒半疏,没有什么值得砍伐的大树。因此就去砍别人家山上的树,这也是起早上山为砍树创造条件的原因之一。
但不会总砍同一家的,今天这片砍一两棵,明天换另一处。担心被人发现挨骂呢,后来索性去公家林场去砍。只是得爬更远的山路,多费些气力。
来到一处,选好位置和要砍的树。踩过草丛,小心来到树下。如果有灌木或刺棘什么的妨碍,先将树下周围简单清理。
依据地势,估摸靠路向的远近,站好位置,才开始动锯。先从预判它倒的一侧锯起,树倾倒力的作用,锯不到三分之一就会卡锯。这时从正面下锯,直到将树锯断。
到了最后,还剩一丝联接时,抬脚用力将树推倒。哗啦啦,轰然倒下,打破山谷的宁静。接着锯掉树梢,枝桠剔除干净,只要树杆。
休息一会后,慢慢抓起树杆,将它扶起,蹲身曲腰找到合适位置,放在肩上,扛下山来。
山路很不好走。下坡路窄,泥土湿滑。拄着用树枝做的衬杖,一脚一步地小心,以免摔倒。若是摔倒,树压到身上,磕碰有一定危险。多半是屁股,手肘遭殃。坐到泥水里,划破皮之类。爬起来,继续扛起往回走。
松树潮,份量重。一般选择百斤左右的,太大的驮不动,也是枉然。
有的树生长在路边,或比较平坦的地方,这样比较好砍。因为好砍,往往被人早就砍掉,因此这样好砍的树并不多见。只好去砍那些斜坡坳处,石崖边上的。有的地方,蹲个人都困难,锯起来更费力。好不容易锯断了,树倒在斜坡草丛,想把它扛到路上不容易。常常是使劲全力,连拉带抱半扛,才将它拽到路上。气喘汗湿。
回来时,太阳正在升起。秋阳温和的照在脸上,雾渐渐散去,远山在天际四周绵延。
回到家,吃罢早饭,上午下午继续搞一两棵。全都集中堆放到预备告乡的坡地一处。
直到冬天来临,陆陆续续搞了二三个月,具体也记不清了。共告了有七八百告乡。每告料20斤(晒干后)算的话,一千多斤干料,计算多少湿原料就不太清楚了。反正是很多。
一个人从山上一棵一棵砍回来,每天如是。又是一个人把每棵树锯成四十到六十厘米长的段。再是赤皮(削皮),码堆一人高,晒干。连接起来有二三块地那么长。总之,一人之力,简单枯燥重复,相当数量。
直到翌年五月埋入地中下告,到九月茯苓菌块长出,结实收获,前后一年时间。
回想起来,那时年轻的自己,仿佛不知道劳累,也不晓得无聊。愚劣得有一股傻劲,真的费了不少力气。
我觉得,那段岁月,自己是相当孤独。这个孤独主要是指自己一个人,但回想起,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做这件事不觉得枯燥,反而十分充实。仿佛是有一个任务,目标。
回想起时,根本想不起那个时候,妈妈在做什么,父亲又在做什么。
野蛮生长的自己,汗水阳光充斥的岁月,永远留在了山的往事之中。在如今这个秋天,仿佛又看见那时自己孤独的身影,隔着时空,静默成一幅令人神伤的图画。
如今,山未老,华发催生。多年没有再踏进那片山,那熟悉的每条小路,晨光下草叶上闪动的露珠,一直在那里闪着岁月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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