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祖父

不知为何晚上睡觉前又想起了已去世多年的祖父。

祖父去世那年我正上大学。接到父亲的电话，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还是不能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再也没有了气息。

我永远记得那晚的月亮。月亮是惨白的，通透的，连平日间捣药的玉兔和影影绰绰的桂花树都没有了踪影，因此，连一点红黄的湿晕都没有。我一个人走在偌大而空旷的校园中，周围的莺莺燕燕、柳绿花红都鸦雀无声、黯然失色。我的泪无声地流着，我就那么无声地走着，不知道要如何排解这巨大的忧愁。我那时还太年轻，对死亡没有认识，对人生没有参悟，对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很贪婪。所以，我无法排解失去祖父的悲哀，我只有不停地流泪，不停地走，不能停。

祖父是重男轻女的，他最爱的是我弟弟，这一点我能感受到。但我就是那么深切地信任他、依赖他。祖父给我的温暖是父母无法取代的，它带着老人对孙辈的温柔的无原则的娇惯和宠爱。这种爱让我觉得安全，甚至可以在这种爱里毫不讲理地任性。

或许正是贪婪祖父给我的爱，我对于祖父的死才久久不能释怀。以至于几十年后我依然经常梦见他，梦见自己哭得不能自已。最清晰地梦见有两次。第一次是几年前做的梦了。我梦见瘦小的祖父躺在他生前喂牛的食槽里，头枕在槽帮上，睡着了。我好像也是小时候的样子，去叫他，他不应。还有一次，或者说好几次都是相似的梦境：祖父来青岛看我。父亲说，这是祖父给我要钱花。我信。于是，几年前每逢鬼节，我开始给祖父、祖母烧纸钱。买厚厚的一摞黄纸，一大包元宝，写上祖父祖母的名字，在家门口的十字路口面朝家乡的方向，烧掉，希望他们在我们一无所知的那边生活得富足些，多享福，少受罪。

佛家讲，人有生死轮回，去世后灵魂就会飞走，重新投胎。我希望祖父的灵魂能够飞升上仙，再也不要经受轮回之苦。有一次我梦见去世的祖母成了观音菩萨身边的童子，笑吟吟地向我招手。于是我明白祖母已然位列仙界。可是，祖父已经好久没有梦见了。佛教说，没有梦见亡人，就说明亡人已经超度投胎了。我心释然了：唯愿祖父的灵魂能投胎到好人家，有一个富足、安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