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用不着沈乔燕催，陈可恩也该出去找工作了。
自从小说被拒稿以后，他就失去了何道语的资金援助。这几个月的开销，都是靠从网上借过来的钱支撑的。如今，他已经到了借无可借的地步。如果再不出去工作挣钱，他极有可能被饿死在出租屋里，成为二十一世纪最大的笑话。
为了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陈可恩平均每天要面试四家公司。然而，无论陈可恩当时与面试官谈得多么融洽，他最终收到的回复始终都是：“如果合适，我们会打电话通知你过来上班，最迟明天下午会给你答复。”或者，更糟糕地说：“不好意思，您与我们提供的岗位要求，不太符合。”
陈可恩把自己面试失败的主要原因归咎于：大四和毕业后的一年他都在写小说，没有从事过自己专业的工作，所以现在想找一份与自己专业挂钩的工作就变得异常艰难，毕竟他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很多用人单位都不会考虑他。
面试了十几家公司以后，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陈可恩不再一味强求，他觉得自己其实并不一定非要找一份与自己专业挂钩的工作不可，只要工资还过得去就行了。毕竟他现在只需要一万块，够他交房租和去云南旅游的钱就够了。至于未来的职业发展，他可没有想那么多。
所以，经过一番冷静的思考之后，陈可恩不再考虑那些路途遥远的工作，也不考虑那些只想剥削员工劳动价值，试用期只给三千五百元的工作。他在自己家的附近找了一份工作，虽说只是个传菜员，但每个月四千五块，也还行。
说起来还挺讽刺的，这份工作还是他经过两轮面试才通过的。事情是这样子的：他不介意从事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所以去面了一个服务员的岗位，但人家一听说他是个本科生就武断地拒绝了。那个经理认为，像陈可恩这样的本科生，一般不会做太久，他不想把人力和物力浪费在他身上，所以就拒绝了陈可恩。陈可恩第二次去面试的时候，对另一个面试经理说，他只是个高中生，不学无术，而且还经常跑去网吧打游戏，所以到了这个年纪，他还没有正式参加过工作。那经理一听，当场同意录用他，叫他明天就过来上班。这令陈可恩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社会它不需要你有多优秀，你只要愿意吃苦就能活下去。
接受这份工作后，陈可恩他才敢清算自己最近这一段时间到底花了多少钱。不算还好，一算吓他一跳，他竟然欠下一万多块，其中五千块是他去北京旅游花的，剩下的钱是他最近几个月花的。看着手机上面那六个刺心的数字，陈可恩的心忽然停止了跳动。之前，他不是没有想到可能会花费那么多，可是看到自己负那么多债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陈可恩心想：“我只是有三个月时间没有出去工作而已，就欠这么多。要是我接着不参加工作，直到第二部小说完成我才从出租屋里走出来，那我岂不是要欠下十几万？”
抱着一颗尽快把债还完的心，陈可恩来到昨天他通过面试的那家餐厅的门口。那天早上静悄悄的，他从领班那里领到两套工作服，然后去厕所准备把衣服换过来。这套工作服，上衣是由那种粗糙的麻布组成的，而且还染成了红色，简直难看极了。在衣服的中间，有一条歪歪扭扭的白色的店名。裤子是那种常规的西装裤，很最便宜的那种。
坦白地说，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难看的衣服了。像这种衣服，他一般都是用来抹脚的。一想到自己等会就要穿着这样的衣服，走到众人的面前去服务他们，陈可恩只想掉头就走。他接受不了自己这样的形象。他以为自己是个文艺范十足的年轻人，叫他穿这样的衣服，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得了。
“不干了，”这是当时闪烁在他脑海中的字眼，“不干了，不干了。”
有那么几秒钟，陈可恩是想扔下这套工作服转身就走的。可是，一想到自己欠了那么多钱，如今有一份工作就摆在他的面前，他只需要端端碗就能把钱还清，他就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去拒绝它。可是......眼前这套工作服实在太难了，他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后来，他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闭上眼睛也不看，然后把工作服穿上。
“难看就难看吧。大丈夫，能屈能伸。”拎起袖子后，陈可恩回到餐厅的传菜部。
按照领班的吩咐，他需要将餐具整齐摆放到各个餐桌上。这项工作听上去好像很简单，但是当陈可恩去做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连这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一种新的恐惧这时爬上了他的心头，相比之下，刚才那种接受不了工作服的惊慌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以前他认为是个可以干大事的人。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事实是，他连一个服务员都不如。眼前三位与他做同样的事的人，他们每个人都能拿抓起十二个杯子，而他的两只手却只能抓起六个杯子，真是奇耻大辱。他很想改变这个事实，但现在他没有能力去做到。
“唉，看来没有任何一份工作是容易的。”陈可恩收起自己的心思，向另三个同事学习。
他一边用手抓起杯子，一边观看其他三个人是怎么操作的。在上班的这一个多小时里，陈可恩的价值观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陈可恩想起母亲曾对他说的一番话：“鲜花需要肥沃的土壤、需要适当的灌溉、需要充足的阳光才能茁壮成长。而杂草却不需要这些，它尽可能地从周边攫取到自己所需要的养分。我们人也一样。如果你总觉得自己是朵鲜花，那么你在不理想的环境之下是活不下去的。”
如果他想在这个社会上活下去，那他就要抛弃那种自认是鲜花的念头。他按照店里的规定将眼前的杯子摆好，但是这种行为却令他想到了些别的什么东西。那种一种来自意识觉醒的力量在他的脑海中作祟，其力量不亚于原子弹爆炸所产生的威力。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母亲的观念把杯子拿起来。但现在他却感到害怕，他怕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
过去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超凡的小说家，所以一直以作家的身份自居。但现实却告诉他，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只配在店里当个传菜员。这样的事实怎么可能不令他感到害怕。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发现眼前的事物发生了变化，杯子上的符文仿佛在他的手上打下一个烙印：他是一个普通人。他低着头顶着杯子看了很久，直到他的眼睛发酸才停止了这个行为。
见陈可恩迟迟未动，领班大声叫道：“十一点了，动作给我快点。”
领班的一声怒吼，令陈可恩如梦初醒。他要先活下去，才能成为超凡的小说家。说服了自己以后，陈可恩将调味料、酱油、青橘子，摆放到各个餐桌上。他从不缺乏与生活奋战的勇气，在这困难的阶段，这种勇气又重新涌入了她的血脉，眼前这项工作他一定能出色的完成它。
没有勇气，当初他就不可能完成那部小说。正因为有了勇气，他才敢在自己文笔尚不成熟的时候去写长篇小说。陈可恩觉得自己保持信念，环境即使在恶劣他也能坚持下去。陈可恩甚至想到过去那些立志要成为小说家的年轻人，他们在未完成作品之前也在干一些低端的工作。陈可恩觉得自己不必对此感到难过，毕竟在崛起之前他要忍受环境对他的制约。
“先活着，再追逐梦想。”陈可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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