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武帝刘裕论

作者: 元儒陶扬鸿 | 来源:发表于2018-06-04 20:40 被阅读28次

    五胡乱华,晋室南迁,有志于北伐,且有战功者,桓温也,既复西蜀,又败前秦、前燕,破姚襄,进军灞上,以振华夏之威,而未若弱宋之役于女真、蒙古也。谢安摧前秦百万于淝水,以安晋室,然保守有余,进取不足,苻坚大败,鲜卑、羌人内叛,不能乘胜以取关中,复中原,复为姚氏所据,慕容所分。继桓温者,刘裕也。刘裕天挺神勇,败孙恩、灭桓玄、破卢循以宁宇内,而北伐灭南燕、西秦,斩虏酋慕容超、姚泓,摧北魏,收复关中,威震华夷,功烈于曹操、桓温矣。夫曹操扫方起之群雄,而吴蜀不宾;刘裕灭已立之桓楚,而孙卢授首。桓温虽克关中,而未获虏酋,刘裕则擒斩虏酋慕容超、姚泓,拓拨、赫连之雄闻声而敛,几成一统之势。前乎强汉,获强虏之酋者,陈汤而已;后乎盛唐,擒强虏之酋者,李靖而已。

    观其龙骧虎视,克敌制胜,直匹光武、唐宗。然未混一区宇者,将兵有余,将将不足也。有雄才而无大略,使幼子督沈田子、王镇恶俱守关中,二将相争,猛将死尽,赫连勃勃乘衅,而关中复失于赫连,继亡于拓拨,丰、鄗之地终为胡手,岂不惜哉!

    裕之令沈田子与王镇恶俱守者,忌镇恶之专制,使相牵制也。田子及傅弘之屡言于裕曰:“镇恶家在关中,不可保信。”裕曰:“今留卿文武将士精兵万人,彼若欲为不善,正足自灭耳。勿复多言。”又私谓田子曰:“钟会不得遂其乱者,以有卫瓘故也。语曰:‘猛兽不如群狐’,卿等十馀人,何惧王镇恶!”夫疑人勿用,用人勿疑,疑人而用之,是使其为乱也;用人而疑,是使其不能为也。疑镇恶为钟会,喻田子以卫瓘,是教其相斗也,二子既斗,而猾虏之机乘。得而复失,锐于攻取,而拙于保守也。光武令大将冯异守关中,专任而不疑,定天下之略得矣。或告异专制关中,斩长安令,威权至重,百姓归心,号为“咸阳王”。帝使以章示异。异惶惧,上书自陈。光武报曰:“将军之于国家,义为君臣,恩犹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惧意?”而异之心安,关中之守以固,推诚不疑也。裕用兵如神,仿佛光武,而于任将,定天下之略,不及光武远矣,此岂所以不克混一之业乎?

    虽然,裕固有志攘夷,光复中原者,内有卢循未平,而先伐南燕,汲汲于收复也,徐道覆教卢循趁虚袭建康,克两城,败刘毅,裕非不知也,既擒慕容,威震内外,不愁卢循之不平也。孟昶之愚也,以为循必不克,饮药而死,不及裕之识也远。裕疾夷之乱夏,慕容超、姚泓之降,皆斩于市曹,尽诛其族,或以裕甚残忍,《左传》曰:“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慕容氏世载凶德,逆乱中原,姚氏亦乱华夏,不得不诛,二酋之首既悬,中夏之耻以雪,夷狄畏惧而知惩,岂如明太祖之姑息,舍元顺而不追,使其安居塞外,而复为边患;优待所俘蒙元宗王,使夷不知惩戒,而继以满清之患。裕诛之,道也,惟其不知安抚关中,急于谋篡,方取关中,复回建康。三秦父老闻裕将还,诣门流涕诉曰:“残民不沾王化,于今百年,始睹衣冠,人人相贺。长安十陵是公家坟墓,咸阳宫殿是公家室宅,舍此欲何之乎!”悲哉其言乎!沦于胡虏百年,继桓温复见王师之入,而终不久也!裕虽愍之而不从。

    裕有志北伐,其公心也,攘夷大义可嘉;而复谋篡,其私心也,篡弑之逆当诛。然华夷重于君臣,则功可盖过。吾所惜者,其志不纯也,公心与私心相交,而终之以私也!始之以破贼攘夷,而终之以篡位弑君。刘毅之不服,而诛之,诸葛长民之自疑,亦杀之,皆为谋篡也。令王镇恶守关中,复令沈田子牵制之,恐其据关中为主,亦私心也。呜呼!光复之公义与帝王之私利相交,而未过于晋也,果令关中可守,镇恶虽为王,亦贤沦于夷类,果德可服人,略可图天下,则镇恶亦如隗嚣、公孙述耳。导沈田以杀镇恶,而何异于司马昭?而昭能制蜀,裕不能远制关中,则裕且不如昭也。公不胜私,而不及汉唐之主也。

    船山曰:“裕,不学者也;裕之时,僭窃相乘之时也;裕之所事者,无信之刘牢之,事裕者,怀逆徼功之刘穆之、傅亮、谢晦也;是以终于篡而几与道成等伍。”风化之坏,裕不能免其污,而相辅诸臣皆无君子之风,鲜知攘夷之义,导之篡逆,以图其富贵。裕之北伐,将欲一扫蛮腥,光复中原,非徒为篡夺者,其意本欲光复中原而后篡晋,为天下之主也,果能光复中原,虽篡,亦不足责也。然无大臣以赞成其计,裕虽有大权,奈无贤辅何!方闻青泥败,长安失,大怒,欲图再举,而谢晦、郑鲜之劝止之,惟登高北望,慨然流涕而已,其图收复之心终不可掩也。而不能孤行其志,自此之后,则遽行篡弑矣。然赖其数捷之威,刘宋未若赵宋之辱于夷狄也。桓温以后,隋文以前,能攘夷振夏者,刘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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