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浅

来自江小琦

文/江小琦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我会时常唱起这句词，也会时常想起你讲给我的故事，你说“伏羲之女宓妃溺于洛水之滨而为洛水之神······”。

你爱上了传说，爱上了洛神，可是你却不懂---我洛水之神一直陪在你身边，不曾离去。

三月，盛京传言，富可敌国的江家大公子江城要娶亲了，新娘是绸缎庄的三小姐叶水瑶。我不顾碧水姑姑的阻拦，化身为素雅淡妆的民间女子，去看你未来的新娘。叶水瑶大抵上是个可以配得上你的女子吧，要不然你怎么会应了你爹爹，娶她为妻。

初见叶水瑶，灵动温润，小家碧玉，一袭翠绿的轻纱掩不住玲珑的身段，好似风中竹，柔弱的让人有保护的冲动。我用幻术迷惑了她的眼睛，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她去了绸缎庄，取了一匹大红布料，伙计说“小姐，这是昨天才从苏州运回来的”。

她说“我就要这块”。

一刹那，我知道，就连她的声音，都是那么温柔，这魅惑之音，既然我都抵挡不住，那么你呢，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我一直看着她回到水府，朱红色的大门关上，我才想起我该离开了。

回到洛水河底的寝殿，碧水姑姑在修炼洛神赋的第五层。我径自去了后殿，用最大的力气把所有海花、假山夷为平地。如果不是天庭禁锢了我的灵性，并派人来看着我，我会毫不犹豫的变成凡人，生生世世与你守在一起。

八月，我朝着你在的地方，虔诚祈祷，我希望你记得我，记得那个守在你身边的宓妃。

那眺望的姿势一如你从前你环着的腰看远天的杳鹤一样。

蓦然间我仿佛听到锣鼓敲打的声音，就像当年你迎娶我时的那种喜悦的声音。

姑姑说你今天要成亲，她说她不许我去见你。我知道我打不过她，于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条整日陪在我身边的藤椅上，望着远方，想象着你的神态。

姑姑离开后，我偷偷跑到出口，想要去看你，但是我忘了，出口被姑姑用她强大的洛神赋冰封了。我撕心裂肺的哭泣，整条洛河的水都开始翻滚，朝着堤岸，我也听到岸边人们惊呼的声音，但是我还是难过的止不住眼泪。姑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使江水恢复平静，她答应我去见你，但只有一个时辰。

你依然身着大红色的喜服，白皙干净的脸庞略微有些憔悴，但是却掩盖不住身上的王者之气。看到你时，你在和叶水瑶拜堂，我不想哭，眼泪却不怎么听话。你回过头，恰好看到有两行清泪的我站在不显眼的柱子边，突然，你浅浅的笑了，那笑容，还如当年一样，叫我心醉。礼毕，你离开大厅。

我去了离你们新房最近的竹林。

“今日在下成亲，小姐为何烦恼。”那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掩不住内心的喜悦，喜极而泣。你说“在下江城，敢问小姐芳名。”我抬头“水清浅。”“可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水清浅”。我慢慢答道“是”。你问我为何烦恼，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实话。“你相信有洛神吗？”我小心翼翼问。“相信”你高兴的说，你还说你的新娘就是你心中的洛神，你没有注意到我脸上黯然的表情。你大抵忘了我吧，我安慰自己，喝了孟婆汤的人，怎么会记得前生的事。“你会去洛水河边么，我家就在洛水河畔。”你浅浅的笑了，你说你会去的。

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到了，姑姑用传音告诉我天帝驾临洛水河。我极不情愿的告别，然后离开，我想你不会记得我的。

水清浅是我前世的名字，你喜欢叫我清浅，你说“清浅，宛若蛟龙”。子建，真的没有回忆的必要了么。我在洛水边等你，你却成了别人的新郎。

我想起前生不顾姑姑的反对，消耗灵力，换了灵魂，成为你的新娘；想起前生与你一同填词做赋。

子建，他们都说，我与你只有一世的缘分。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一世，我又遇到了你，为你倾我所能。

十月，我在河底听到你的声音，你说“水清浅，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这洛水边没有人家，也没有叫水清浅的姑娘。”我想告诉你我没有骗你，可我怎奈何的了我头上的玄冰。你说“水清浅，见你的第一眼，感觉好熟悉，我们可曾见过。”我在心底大喊“我们见过，真的见过，不止一世。”然后我拼命抬头，想要望见你的样子，我以为，你忘了还有一个叫水清浅的女孩。却听见你说“大概是前生见过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熟悉，熟悉的心疼。”你不知道，水下的我已经泪流满面。子建，江城，我还是会记得你每一世的名字。你对着洛水说“水清浅，明天我再来，希望你会在这里。”

十一月，我凝固成一个姿势，等着你的到来，听你讲京城好玩的事。你会讲叶水瑶，你说她很贤惠，琴棋书画，刺绣都会，你说她是个才女，才华横溢。你还说她近日食欲不振，呕吐。一刹那，我泪流满面，我也曾有过你的孩子，怎么会不知道你将为人父的喜悦。

你说“水清浅，我已经等了你一个月，明天不会来了，你是不是不记得我，还是根本就没记住过。”你狠狠的往河里偷了一枚石子，看它溅起的水花四溢。然后，离开。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那枚残有你手温的石子，那熟悉的味道，好像从来不曾离我远去。

我告诉姑姑，我不想做神，我要投胎去做你的孩子。姑姑不允许，她说“你疯了，千百年来修成的神体，怎能容许胡闹。

我不同意。”我祈求她放过我，重新找个女子做洛神。她说她要去找天帝，让我好好在洛水河里呆着。她一走，我便用生命做赌注，去化解她的玄冰之灵。

黄泉路上，奈何桥边，我看到了孟婆。她说“洛神，你要往哪去。”我说“盛京江家”。她无奈的摇摇头。子建，江城，我又离你近了，我已经等得太久，也没有办法忍受相思之苦。“孟婆，我求你，保留我的记忆。”她默允了，只是不要插手凡间的事。离开的时候，我听见孟婆的叹息“孽缘”。

你大喜时的那个月我们初见的时刻，我成为你的孩子，带着我魂牵梦萦的爱恋来到这个人世。听到第一声啼哭，你焦急的说“孩子和夫人都好吧。”产婆把我递给你，你小心翼翼的亲了我的脸蛋。

产婆说“是个漂亮的女孩，眼睛跟她娘一样美丽，咦，真奇怪，这孩子手心里还攥了块石头······”“不好啦，夫人血崩了”丫鬟惊恐的喊道。我哭了，那啼哭的声音惹得你心烦，你让奶娘抱我离开。

你再也没有抱过我，也没有亲过我的脸。

一岁，我开始讲话，我叫的第一个词不是“爹爹”，也不是“娘亲”，而是“水清浅”。你听到后，很生气，你让我不许在你面前讲这个名字。我不顾你的感受，经常提到“水清浅”。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你说，江忆瑶，你要是再说这句诗，我就把你丢到洛河去。你对我不是很疼爱，你不会像其他爹一样带着孩子逛街，去玩耍。可是我不在乎这些，我不哭不闹不伤悲，我就是想陪在你身边，让你永远记住我。

十七岁，你带我去洛河，我把系在脖子上的一出生就带来的那枚石子丢进洛河，你跳下水，拼命寻找，就像我上次焦急的寻找一样。我开心的笑了。你上了岸，骂我没有良心，你说那是我一出生就带来的，怎么可以扔了。

我不去想孟婆的警告，淡定的对你说“爹，我就是水清浅，那枚石子是你当年投进去的一颗，我来找你想告诉你，我是洛神，也是水清浅。”讲完之后，我在你怔怔的目光下，跳进洛河······

就这样，我又成了洛神，在洛水河畔守候你的过往。我还是会听到河边传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再也没有那年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