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好久没有回到老家，老屋的门前已经是杂草丛生，下雨时他们疯狂生长，天晴时他们蔫头耷脑。老屋的屋顶瓦片松动，天晴时，一道道亮光让老屋不再黑暗，下雨时，雨水不请自来，湿了瓦檐，湿了堂屋。屋里面的家具地板已经布满了灰尘，潮湿，难闻。父亲的遗像挂在斑驳的墙上，他似乎看着整个屋子，除了孤独，还是孤独。想着，想着，我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下来。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我每次回家，都觉得一切都是空的，空荡荡的屋子，空荡荡的园子，连空气也是空荡荡的。

没有人守候的老屋是孤独的，没有烟火味的老屋是寂寞的，寂寞得只剩风吹雨打。

还好，每当祖母佝偻着，拄着拐杖，小步小步的来到老屋前，艰难的仰起头的时候，老屋却依旧站立，老屋没了往日的生机，没了往日的笑声。一阵一阵的风吹来，把祖母吹得东倒西歪，他的银发有几根在空气里飘荡着，风吹干了她的眼泪。只有等到我和妻子带着娃儿回家的时候，祖母用双手抚摸着我儿子的脸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似乎才会有一丝丝光，有一点点可以润滑眼珠的泪水。

祖母今年八十四岁了，她只要能够走动，隔三差五就会来到老屋之前看一看，坐一坐。她的眼神不好，走到老屋之前，她会用手摸摸墙壁，把小眼睛睁得老大，想把老屋看个遍。有时她也会打开门，走到堂屋里，对着父亲的遗像说：你倒是走了，留下一个瞎子，你的遗像都看不清楚了，时间长了，老娘什么都淡忘了，只有你还天天在我的眼泪里。

我知道这样的场景是经常发生的，祖母只要还吃得下饭，能走动，我家的老屋也就成了她的内心最放不下的牵挂了。

最近几年，我的祖母是和爷爷在我们村子里最老的老屋生活的，也就是父亲生活了三十多年，我生活了十多年的老房子。我今年因为忙于工作，很少回家，偶尔的打个电话问问爷爷，问问他们的身体情况。每次打电话回去，爷爷接通电话，他先问我的身体情况，我的家人和儿子的情况怎样，这个时候，无数个词语在我的喉咙里哽咽着，我再也讲不出话来了。这些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爷爷身体好，还能够照顾奶奶，这让我的心里有了无数的伤。我的母亲健在，但和爷爷奶奶不说话。每一次回到老家，爷爷奶奶来到老屋门前，我的母亲都显得特别冷淡，有时还会讲几句难听话，我的爷爷奶奶也就不言不语的佝偻着腰慢慢的离开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我从来都没有听见母亲叫过一声奶奶“妈”。母亲的心里除了自私，我估计再也没有其它的东西了。我经常为此感到难过，感到悲哀。我的祖母和爷爷还经常会安慰我，叫我别管，母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也不去揣测我母亲的心理，但我知道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今天下午我们学校组织课赛，我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老家隔壁邻居的二姐打了几个电话给我，我一直没接。放学之后，我才回电话给她，二姐告诉我，我奶奶想我了，她想问问我的情况。当电话接通之时，电话的那头传来了奶奶的声音：心肝，你的脚还疼不疼，这个病我问过医生了，很受罪，你要赶快去找医生看看，把他治好了。我不要你挂念，奶奶最近身体好得很，每顿饭能吃一碗饭，身体比去年好………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其实，我的亲爷爷，在我父亲八个月大的时候就离世了，后来我的奶奶就和我现在的爷爷成了一家人，现在的爷爷如果不和奶奶成家，我应该叫他小爷爷。爷爷的兄弟姊妹多，一共有十个。爷爷以前也经常和奶奶打冷战，前不久我回家去，小姑从城里面回到老家照顾爷爷奶奶，我们在一吃饭的时候，爷爷还会夹菜给祖母，也经常嘘寒问暖的。特别是奶奶身体不好的时候，爷爷去买药，为奶奶做力所能及的事。当我看到这一幕之时，我用力的抬起头，把眼泪往脑袋后面流去。爷爷问我怎么了，我说吃了一个特别辣的辣子。他们年纪大了，很多东西或许已经看透了，靠山山倒，靠人人倒，能够靠得住靠得稳的还是夫妻吧。儿媳这一类的东西往往是靠不住的。

爷爷奶奶从小叔家搬到老屋已经好几年了，小叔也经常到老屋里去看看我的爷爷和奶奶，特别是我的奶奶身体不好，每次生病，都是小叔或爷爷叫医生来家里帮奶奶挂针打点滴。爷爷也知道我教课不易，即使遇到事情，也很少打电话给我。爷爷奶奶这样已经生活了好几年了，村子里面的长辈经常会说，这两个老人早该如此。我不知道他们的意思是什么，但我知道其中的心酸与无奈。我爷爷的文平不高，但水平高。书法，数学，作诗，写对联样样会，还精通。爷爷小学毕业之后就在村子里代课，之后政策好，他勤奋努力，教学成绩特别好，好多次考试他教的班级都是在镇上排名第一。他好多次被县委政府评为优秀教师，很老的老屋里还挂着上级部门用手写的奖状，这是爷爷在工作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后来爷爷通过自学考试，变成了公办教师。退休这么多年从来不闲着，还天天想着为村里做事情。打扫公路，谁家的喜事丧事要写对联，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免费去写。爷爷也快要八十岁了，但他的身体还比较硬朗。这是我感觉非常幸福的事情。

我好久没有回家了，无数次的回忆，无数次的内心扣问，总觉得自己愧对爷爷奶奶。自己没有时间去照顾他们，没有时间与他们好好谈谈心。每次与姑妈们，爷爷奶奶说到这些，姑妈们和爷爷奶奶告诉我，他们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叫我把工作做好，把学生教好就行了，家里面他们两个老人他们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他们也会抽时间去照顾。每当与他们在一起，特别是和爷爷奶奶坐在一起，我的心里显得无比的安静，无比的畅快。

感谢理解，感谢爷爷奶奶，只要他们身体好，我就感到这是一种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当我每次回家去，离开老屋，离开爷爷奶奶的时候，我都会强装心里面非常高兴。当我离开他们，走一段距离的时候，我的眼泪又不停的往下流。父亲孤独的在老屋的墙上，孤独的看着老屋里的一切。

没过几天，我估计我的祖母又可能在老屋前站立，一阵阵风吹来，祖母的银发又在空中飘荡着，她拄着拐杖，眼里看着我离开的路，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