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起风了。

夹杂着春草气息的微风拂面而来。

许是今夜的风太绵软，让人不自觉的变得慵懒。

她坐在草地上，吹着风，望着月。

今晚的月很亮，很圆。

银白的月光如同流水一般覆盖了地面，却是平添了几分清冷与寂寥。

漫天的星河高悬在头顶，在这个夜晚之中，那轮圆月好像是天地之间唯一的主角，所有的事物在它面前都黯然失色。

她抬起一只手臂，手掌对着月亮，接着攥拳。

那一刻，她好像握住了月亮。

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少女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田野四周。

眼前这个女孩，符合少年对姑娘的全部幻想。

她温柔感性，又美丽端庄。

任谁都想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是江湖上恶名远扬的东方照月，那个传闻中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大魔王。

没有人知道东方照月的身份，甚至性别，因为人们说，见过他的人都死了。

没人能想得到，齐穗也没有想到。

他本就是为了找东方照月而来，恰巧路过此地，被笑声吸引，在见到她时，不由得想道:“多么天真烂漫的少女。”

他哪知，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慢慢走到少女身后，他轻声说道:“小妹，这么晚还不回家，小心有坏人。”

她也早已察觉身后有人靠近，慢慢回过头。

“我每天都在这赏月，哪里有什么坏人，你定是在唬人。”

梨涡浅笑，摄人心魂。

齐穗看的失了神。

当反应过来后，他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脸色一红，坐在了少女一旁，却有意保持了些距离。

“今时不同往日，近来这附近可是有大魔王东方照月出没，前面村里的王家便是被他灭了门。”

少女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可齐穗那还敢看她的脸，自然是没有发现。

“那这魔王为何要屠那王家呢？”

齐穗打了个冷颤，想起了门派前辈对那人的评价，无底线，无原则，偏偏又功高盖世，以杀人为乐。

“不知。”齐穗摇了摇头。

而此时，她也在想，自己当初是为什么要杀那家人呢。

哦，是了。

她想起来了。

王家老爷想要纳她做妾。

这时，又听旁边的齐穗说:“不过那王家在村里的风评也不算甚好，如此一来，倒也真说不清是福是祸了。”

“那你呢，你既然不是这本地人，你来这干嘛。”她发问

“我…”话到嘴边却一时梗塞，他不知要怎么说。

是该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来找女魔头呢，还是义正言辞的说自己是来送死的。

“我来找东方照月。”

他知道，以他现在的武功，别说伤到东方照月，怕是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可他不得不来。

东方照月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来找他作甚？”

“我…同他讲道理…杀人总是不对的，即使杀的是该杀之人，更何况，他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那他不听怎么办。”

“若他不听，那也没办法了。”他明亮的眼眸黯淡了几分

“你不怕死吗？”东方照月的语气带些疑惑，扭过头看向他

“我这条命是师父给的，为了师父，把命搭上也没什么。”他的话中带有几分释然却也有失落。

他把手中的剑放到地下，双手托头，望着天空，二十岁的青年却添了几分孩子气。

“这是个很矛盾的人。”他给东方照月的第一印象

“你师父怎么了？”

像是从来没对人倾诉过一般，好不容易有一个缺口，他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这事看起来复杂，说来也简单。

齐穗自出生便是弃婴，他师父捡到他并将他带回了门派，他从小随师父修行，可前段时间，师父不知犯了什么门规，竟然被关到了地下水牢里。

虽说是习武之人，体质比普通人要好的多，但那也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啊。

齐穗在大殿门口连跪三天，请求代师受罚，却连掌门的面都没见到。

就在这时，一位师兄给他出了主意，他可以将功补过，而被关入水牢那定是大罪，因此也需要大功，不如去把东方照月抓回来，那掌门定会赦免他师父。

于是，便有了这次的寻魔。

“他让你来送死？”听完他的讲述，东方照月说的这句话令齐穗大吃一惊。

他不吃惊师兄想要害他，他虽善良，可不是傻。

他吃惊的是她居然也会这么想，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天真少女，思想和她的外表却是相差甚远。

他又何尝不知师兄想要害他，自己的微末武功，又如何能将东方照月抓住。

至于原因，想必便是因为自己和师父这一脉只有两人，却占了一座山门。

待他死后，师父也被剥夺自由，这座山门自然也要重新分配。

他早已知道结局。

如今，他只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他要报恩，用生命来报师父二十年的养育之恩。

既然没办法救他，那就随他一起去。

他找东方照月，仅求一死而已。

东方照月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眼神一阵迷离，她所见舍生忘死者不少，却只感觉他最特别。

是他抬头望天时那如同孩子般的眼神，还是他说仅求一死而已时那种看破生死的淡然。

她说不上来，但她感觉他很特别。

虽是初相识，但已感觉相交莫逆。

齐穗很高兴，他好像是把这二十年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这二十年来，被同门讥讽，被长辈鄙视。

他是个很乐观的人，只要不触及师父和身世他都不在乎。

可偏偏有的人就是要如此。

他们最擅长的便是在伤口上撒盐。

齐穗不知和他们发生过多少次争执。

可每次都是齐穗换来一身伤痕而收场。

每次受伤，师父给他上药，他都在想是自己技不如人。

这些话又怎么能对师父讲呢。

这二十年也就这么一路坎坷的走了过来。

直到今天，他才把自己的情感都宣泄出来。

不知不觉，已是夜半三更。

齐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自己说的兴起却好像忘记了时间。

“我送你回家。”他害羞的笑了一下主动说道

“不用，就这吧。”

齐穗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又听见她问

“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彼此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我叫齐穗，你呢。”

“叫我月姑娘吧。”

这是齐穗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死了。

毫无痛楚的死去，他脸上还带着笑容。

她只是轻轻一掌，他便死了。

“留在我身边，这样永远都不会有人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