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飞鸟集写文杯比赛淘汰赛第一轮作品”
李奶奶八十多了，老伴走了十几年，一直独居在乡下老宅中。
说是老宅，其实是小儿子家的一栋两层小楼。这些年，她的儿女都陆续搬到了城里生活，老两口就被安排到了这栋比较新的楼房里居住。年纪大的人不喜欢搬家，更不喜欢去城里，他们还是习惯待了一辈子的乡下，踏实。儿女们便也不再坚持。
李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加上几年前又得了严重的骨质疏松症，行动能力大大减弱，如今只能拄着拐杖走一段歇一会，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生计。
于是儿女又提出把她接到城里，却依然被她拒绝了。
“我能走能做饭，只不过慢一点，你们不用担心。”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确实，李奶奶的生活慢了很多。早上起床，扶着床沿和桌子来到卫生间洗漱，穿戴整齐后拄着拐杖走到客厅，短短十几步的路，她要花十多分钟。从客厅到厨房，也是十几步的路，她要歇两次才能走完。还好，厨房里的菜都是新鲜、现成的，李奶奶的儿女每次来，都会带点新鲜的鱼肉蔬菜放进冰箱，方便老太太烹煮。
粥在电饭锅里，还蒸了一些杂粮馒头，这些够她吃两顿了。准备好这些后，李奶奶便坐在厨房的凳子上，静静地等着，等着烟雾升起……
李奶奶现在能走到的最远地方便是客厅大门外的阳光房了，三面都是玻璃，冬天太阳一照，里面可暖和了。
吃完饭，百无聊赖的李奶奶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阳光房，半躺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看着门外的院子，一看就是半天。
满眼所见，皆是过往。
那时的院子，是多么热闹非凡。
院子里，一半的地上被勤劳的李奶奶种满了各种蔬菜瓜果：长豆，茄子，黄瓜，番茄，青菜，玉米，应有尽有，开花的时候，吸引了一群又一群的蜜蜂、蝴蝶，它们飞舞着、嬉戏着，一切都是那么热闹又鲜活。
夏天一到，孙子、孙女也都集合到了小院，他们在院子里嬉戏、奔跑，在李奶奶的菜园上肆意地翻滚，李奶奶手举着棍子在后面追，他们嘻嘻哈哈地在前面跑，谁也不理谁，谁也追不上谁。
玩累了就跑进屋，在客厅地上随便摊了一条席子就睡。李奶奶摇着扇子帮他们驱赶苍蝇，又忙着帮他们准备醒来后要吃的西瓜。那时的李奶奶忙碌又甜蜜。
后来，他们长大了，离开了，相聚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只有儿女们每个礼拜回来聚一次餐。李奶奶会在院子里摆上一个小圆桌，老两口忙碌一下午，做了一桌好菜，笑盈盈地等着孩子们。夜幕降临，院子里的灯亮起来了，小圆桌上也热闹起来了……
如今的院子，只剩寂寥。
孩子们不再来院子里聚餐，李奶奶也再走不出院子这方寸之地。她，被困在了院子中。
“你在家吗？”院门动了一下。
李奶奶坐起了身子，努力睁开眼看向院门处。
“在的，进来吧。”李奶奶扯着嗓子喊，她知道是隔壁的杨老太来了。
村上跟李奶奶同辈的老人已经所剩无几，隔壁杨老太是其中之一，这几年，也只有她会时不时地过来坐一会。
杨老太费力地推开门，慢悠悠地向阳光房走来。
李奶奶借着拐杖站了起来，转身向里屋走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拿了点瓜果点心出来，这时杨老太也正好走进阳光房。
“快来坐，吃点车厘子，我女儿昨天带来的，说是好东西，贵着呢。”说完便往杨老太手里塞。
“嗯，好吃，到底贵的东西不一样的。”好在车厘子软糯，她们都能吃。
“村头的二叔早上走了，”杨老太把吐出来的籽放在了手心，“估计下午就会来报丧了吧。”
“也终于解脱了，癌症缠了他三年，也受够了。”李奶奶面无表情，像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出殡那天，我们要去吗？”
“你看我们哪还去得了？自己都快顾不上了。”
“也是，都这把岁数了，送不送的又能怎么样，反正很快就会见面的。”杨老太似是释怀地笑了一下。
“都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两人不再说话，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向外面的院子，她们明白自己老了，哪里都去不了了，生活被困在了眼前的这一片天地中。
杨二叔出殡那天，李奶奶的三个儿子都回来了，早早地吃完晚饭后便一起来到了院子里，陪着老母亲坐了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因为家里都有孙子、孙女要照料，三个儿子没有多逗留，匆匆而来，又都匆匆地去了
李奶奶早已习以为常，拄着拐杖起身朝卧室走去。
此后的日子都是一样，李奶奶在老宅里慢慢地走着，重复地走着，但却永远走不出去。
一天，阳光明媚，李奶奶在阳光房中晒着太阳，突然，院子里闯进了几个小孩子，他们没有理会院中的老人，嘻嘻哈哈自顾自地打闹着。李奶奶眯着眼看着追逐的身影，脸上露出了淡淡地笑容。
我曾是你，你终将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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