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先看看吧。”
“我给我妈送的,今天她生日。”
苏翎已经不再纠结给谁送了,他却主动解释。
“那阿姨喜欢什么样的花?”
“蓝色妖姬。”
“霸气。”苏翎脱口而出。
“你是说花语吗?”
仲翊笑了,笑容很好看。
苏翎也不自觉跟着他笑了。
“感觉,看着就觉得特别霸气。”
“是吗?其实只是我妈妈喜欢蓝色而已。”
他们俩跟着苏翎一起来到操作间。
“你这真的很不错啊,店外缀着的那些是真花吗?”仲翊问道。
“假的,真花几天就枯萎腐烂了,我可没有那么多钱这么造。”
他们没有说话了。
“其实你们可以到上面等着我的。”
“没事,我们在这里学习学习。说不定哪天我失业了,还可以来给你打工。”洛宁说。
“我可能请不起你。”
“我们又不贵,”他搂着仲翊的脖子说道,“你说,是吧?”
“对,管饭就行。”仲翊也和她开起了玩笑。
苏翎笑了,轻松地笑了,只是苏翎背对着他们,他们没有看到。
“对了,苏翎,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找你。”
“什么?”
包装好花的苏翎转过身看向他们。
“我有一个客户明天要到工作室拍一组照片,他们想要一些花。”
洛宁:“什么客户?这么麻烦,还要真花,你给他后期P上嘛,或者公园花多,到那里拍。”
“室外太冷了,他们有小孩子。况且公园的花怎么比得上苏翎这里的花。”
“他们有什么要求吗?”
“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就种类多一些,明天早上我来找你拿,还需要你这个花艺师跟我到工作室,帮忙把工作室布置一下。”
“行。”
他们又在苏翎的花店转了会,就拿起各自的花走了。他们走之前,苏翎问仲翊:“明天早上你几点来,需不需要早起。”
“九点钟吧,下午才开始拍,不用太早。”
“好。”
他们走后,苏翎就和店里的三个店员开始把明天要用的花挑了出来。
苏翎一边看着店里的花,一边想着该布置怎样的场景。
种类很多,但看着不至于凌乱。
想着明天到现场就能知道如何搭配了。真是职业病,这些该是摄影师考虑的事情,她只用到那里,根据摄影师的想法帮忙布置出来就行了。
他们的花店一般是晚上九点关门,如果苏翎没有什么事,她就会贴心地让店员八点下班,她一个人看店到九点。如果她有事,店员中就会留一个人,看店到九点。
今天她没什么事,吃过晚饭后她就让店员下班了。
店里空空荡荡,心里也好像空空的。
一个人坐在收银台前,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
希望有人来打破她的这种沉默,又希望没人来。
左手上腕表的声音好像在提示着她时间的流逝。每跳一下就有一种快下班的感觉,这就是打工人的快乐吗?
店内有各种类型、各种颜色的花,这些都是属于她的。
记得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和父母到公园玩,高兴得在公园内转圈圈,裙子随着转动轻轻飘起。
小时候她是喜欢穿裙子的。
蹲在地上看公园里黄色不知名的花,好想摘一朵,但妈妈教育说,摘了别人就看不到喽!而且你明天也看不到。
也不会觉得不高兴,听话地蹲在地上看着这些小花,小手忍不住轻轻去推这些花朵。往前推,放开,它们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觉得特别有趣。
当时的公园里只有这种花。
她喜欢花吗?
她喜欢。
这满屋子里白色、黄色、红色、蓝色,感觉可以召唤出一颗龙珠,但她却说不上最喜欢的是哪一种。
其实它们都不是她的。它们只是被她带来短暂借住在这里,明天它们中就会有一些被她穿上衣服送到喜欢它的人手上。明天不被选择的,后天也会被别人带走。反正它们总有一天会全部离开苏翎。
这样一对比,还是花园里的黄色小花朵更好看。
因为她属于每个人,也包括苏翎。
她已经好久没见到过这种花了。
手指不小心触碰到桌上作装饰的仙人球,被刺扎了。
有点痛,轻轻地摩挲一下。
并不在意了。
她也是浑身带刺,但她的刺只是往里长,扎伤的只有自己。
害怕别人触碰到她的刺,所以把自己伪装起来。
冷冷冰冰。
手指越过仙人球拿起手机,拨通麦小元的电话:“有时间吗?一起喝酒。”
“老规矩,买酒来,不能是同一种类的,且是冰的。”
一走上天台麦小元就忍不住抱怨:“苏翎,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大冬天来这天台上吹风就算了,还喝冰啤酒。被你这么折腾,我得少活多少年。”
“没关系,一时半会死不了。”
苏翎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贴心地给她拉开椅子,并拉开啤酒拉环放到她面前。
天台上冷冷清清,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够她俩坐,也能够喝酒。
也只有她们两个会来。
借着对面几栋大楼的光,她们能够看清彼此的脸。
麦小元曾经建议苏翎好好布置一下这个天台,就算是借酒消愁也不至于那么凄凉。
苏翎不以为然,人都那么凄凉了,环境再温暖也温暖不了人心。
所以就作罢了。
麦小元握着酒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流进温暖的身体,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你的刺又刺痛你了呗?”
苏翎拉开啤酒罐的拉环发出了声音,配上呼呼的风,这声音好像也很好听。
“一棵仙人球长在心里,无时无刻地摩擦着柔软的心脏,大概随时随地都在痛吧。”
“特别是最近又是尤雅结婚,又总是不经意和他见面。”麦小元接着苏翎的说道。
不过,习惯就好。
就像她没有再次遇到仲翊那样,放不下也习惯就好。
习惯了,就不会感觉到痛了。
就像冰冷的啤酒反复进入温暖的身体,身体也已经习惯,不再哆嗦了。
“我很久以前读过一篇文章,”麦小元说,她微扬着头不知道看向的是哪里,“讲的是,已经各自结婚的初恋,在同学聚会上再次遇到,看到彼此的那一刻,所有的遗憾都被点燃了起来。饭局结束后两人就去酒店开了房准备干柴烈火。但还没开始,男的就听到了女的上厕所时粪便落入马桶里的声音,欲火也随着抽水马桶一并被抽走。她不在是那个纯洁、美好的初恋,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会吃喝拉撒、打嗝放屁的普通人。那时他们才明白,他们不是忘不掉彼此,只是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对彼此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当发现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后,那个像天使一样美好的幻想破灭。他们都不是完人,他们根本就不爱彼此。所以,你也可以去和仲翊睡一觉,或者像故事中的那样,还没睡到就发现他不是你心中完美的人,自己也根本不喜欢他。这样你就轻轻松松、轻而易举放下了。”
“行呀!”苏翎也扬起头,眼神寻寻觅觅,不知道终点在哪里,“改天你帮我把他约出来,我们把他灌醉,趁机睡了他。”
“好,干杯!”
酒杯碰到一起,塑料杯子的声音不像玻璃杯那样清脆,“哈哈哈”的声音几乎要听不到杯子碰到一起的声音。
“说真的,不要这样下去,要走出来。”
说完这句话,麦小元举起手里刚拉开的酒,一口气全灌了进去。酒杯放到桌子上,手指紧紧握着杯子大口大口呼吸。
“要放下……要向前走。”
麦小元话说得断续。
苏翎也学着她的样子,一口气灌了一整罐啤酒进去。
“谈何容易。”
麦小元依然垂着头,一截手臂露在衣服外面,被冻红了。
过了好久,她才小声重复道:“谈何容易。”
夜晚喧嚣,车辆行驶过的声音、车辆喇叭的声音,都在此刻涌入她们之间,甚至盖过了她的声音,但苏翎听到了,并且听得清清楚楚。
妈妈说,要放下;肖旭说,要放下。他们都希望你有更好的生活,他们都相信你可以。只有麦小元,她说,要放下,但谈何容易。
只有她能够理解你。
她们两个都垂着头。
都醉了。
仲翊洗完澡,吹干头发,坐在床上。眼神不经意或者是故意,他也不清楚,瞟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尤雅的喜帖。
不是还有一个月吗?怎么迫不及待就发喜帖了呢?
仲翊心里有些不解,更不解的是这份喜帖被他放到床头柜上。
喜帖在灯光下,仿佛在发光。
这光好刺眼。
五岁时,她也像一束光照耀了他。
当时的仲翊和小朋友在公园玩,一个滑滑梯,所有的小朋友都轻轻松松往下滑,并且一趟又一趟,只有仲翊一直蹲在上面不敢下来。
他被其他小朋友嘲笑胆小鬼,他们还讨厌地拉着手用不同节奏唱出这三个字。要强的仲翊气不过,闭着眼睛滑了下来,可一落地就害怕得哭了。又被其他小朋友嘲笑“胆小鬼哭了”。
他睁大眼睛愤愤地瞪着他们,心里委屈到了极点,被他们气得停止了哭声,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怼回去。
“你们干什么?”
声音甜甜的很好听,是呵斥他人都那么好听。
其他小朋友被吓得停止了声音,毕竟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生比他们都高。
她走过去,弯着腰,没带呵斥的声音更甜了:“不要哭了。”
那天她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阳光照在她的后脑勺上。
她在发光。
她又说:“小朋友也要坚强哦!”还伸出了手。
仲翊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她,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小手怯怯地放到她也不大的手掌上。被她拉了起来。
当时站在她身边,身高只到她的下巴。
“我也不喜欢那个滑梯,它好丑。”
仲翊笑了。
“尤雅。”
她的父母在喊她。
这个姐姐好漂亮。还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的他,把读音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我要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又跑回来,看着仲翊:“这个给你,你不要再哭了。”
是一根棒棒糖。
仲翊愣愣地接过,没来及说谢谢,她就跑远了。
后来在高中再次遇到她,和她一起参加了晚会的表演,和她说起这件事,她还调侃:“现在不哭了吧?”
仲翊害羞地挠挠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人生会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我们的脑容量很小,装不下那么多,但总有些事情,怎么也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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