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曾经在巴彦淖尔下过乡的知青说:“说心里话,1977年当我跨上火车离开内蒙磴口时,我把所有的行李物品,包括八年的酸甜苦辣都留在那里。作为一个‘可教育好子女’八年中除了经受自然界风霜雨雪,还得承受人为的各种不平等待遇,所以我发誓永不再踏上这片土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切似乎已淡忘,其实,只有我自己明白,随着岁月的流逝,对内蒙,对兵团的思念之情越来越浓,关心那里的天气,关心那里沙尘暴,关心那里的开发和发展,这就是‘知青情结’吧。”
1992年来参加内蒙古原一师大修厂兵团战友联谊会的一位北京战士讲到:“我离开内蒙古的那一天,一踏上火车车箱,第一句话就是再见吧,亲爱的磴口,我将永远不会再回这里来…… 然而30年后的一天,我突然接到兵团战友联谊会请柬,拿着这张请柬我热泪盈眶,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模糊了,脑海里完全被沙漠连队和往事占据,恨不得马上就飞回到我那终身难忘的地方……。”
是啊,到巴彦淖尔上山下乡的一段艰苦经历,在每一位知识青年脑海中留下的是终身难忘的烙印。
于是,回到曾经下过乡的地方看一看,成了无数知识青年们心底难以掩藏的渴望。他们开始想念青春的时光,想念那份属于知识青年共同才有的记忆。有人说,怀旧是这代人的“通病”,还真是这样。一有机会,这群鬓发斑白的人就愿凑成堆儿,无拘无束地“倒腾”那些往事,说不完听不够,其喜洋洋、其乐融融。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难忘的兵团岁月,每个人都年轻了几十岁。记得有一部记录二十团青岛战友一行返回内蒙的电视片《重返大草原》曾在青岛电视台多次播出,荣获过2002年山东省电视专题片一等奖。随行记者青岛电台王勤撰写的《草原札记》也在《青岛晚报》上连载。有一位老知青在网上感叹说:“去年5月3号,一千多名十六团战友云集天津欢聚一堂,轰动了整个天津市,咱们青岛的战友也去了不少。再以我所在的十八团二连为例,在青海战友每年都有好几次大聚会(包括迎接外地战友),95年、99年全连战友两次聚会北京,99年集体返回内蒙,04年宁波聚会、即将到来的05年青岛聚会。原先定好的五年一聚,因战友们纷纷离去,感到时间紧迫,改成了一年一聚了。”
而更多的插队知识青年们,他们分散在各个城市里,茶楼酒肆中,屏幕书坊间,常有他们聚会的身影。他们在一起,总有着说不完的知青故事,讲不完的青春曾经。在那些劳苦但快乐的往事中,就连下乡地的油灯,土屋,堰塘,禾场,似乎都渐渐隐退了其物性,而张扬出其诗性和特有的精神价值。有出差路过的,中途下车,到曾经下过乡的地方转一圈;有开着私家车而来的,则带着自己的家人和儿女;还有战友相约在一个地方,欢聚一堂来慰藉对一段岁月的念想。如一位插队知青所说:“回首往事,当年知青所经历的那些高强度的劳作,艰苦的环境,孤寂的青春,匮乏的物质与精神生活,如今似乎已不再是痛彻心肺的折磨。不知从何时起,这些记忆已转化为青春生命与困厄抗争的战歌,心灵与自然贴近的吟唱。我们回望,从自己苦难壮丽的青春故事中寻找精神的支撑和情感的抚慰。 ”这种感悟,有着刻骨铭心的力量。
在兵团战友的聚会浪潮迭起之际,1999年8月,一列列绿色的列车,沿着包兰线一路西行。车上坐满了从北京、上海、天津、杭州等地会聚会巴彦淖尔的老知识青年。30多年前他们也是沿着这样一条路线来的,后来又沿着这条路线星散而去。“30多年之后,他们又回来了,回来看望老祖母般慈祥的第二故乡,同时寻找曾经青春的大梦,寻找一代人精神的根。”他们拥有庞大的两千多人,他们又只有区区的两千多人,比起当年在巴彦淖尔下乡的十多万知识青年,只能算是一个代表团而已。他们代表的是那个时代留下来的回忆,代表着天南地北曾经如大雁飞过巴彦淖尔的所有的“同类”,也代表着他们对巴彦淖尔这片土地的深深依恋和梦一样的美好憧憬。时光已经改变了他们的面貌,但他们的心在回到曾经战天斗地慨而慷的故地后,又年轻的像重生了翅膀一样。
他们所到之处,盛装的学生仪仗队、管乐队,以净水铺地的最高礼节表示欢迎。留守在这片土地上的老战友、老职工们,家家杀鸡、宰羊,肉香弥漫到久远的岁月。守土的老乡亲们摘来绝对无污染的西红柿、茄子、辣椒,杀开一桌桌红得结晶的西瓜,和馥郁甘甜的黄金华莱士。兵团战友们吃着,回味着,想起当年创业时的甘苦,想起曾经的饥饿与发霉的窝窝头,和没完没了的土豆熬西葫芦。伴着无穷的记忆,他们巡游在乌兰布和沙漠数百公里的林带里,激动在当年开垦出的几十万亩良田之中。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的白,海子水清,排干渠水黄,路边的野花还是那么亲切,燃烧的向日葵昂扬着火辣辣的致意。连队的老营房,还留存着知识青年当年的气息,与归来的人们吻合在一起,于是,战友们又像当年一样毫无顾忌地谈笑打闹,很多很多的往事复活在脑海里,复活在已经被绿色怀抱着的营地。他们中有多少人为此流下动情的泪水。
2005年8月8日,五原县迎来了480多名当年插队的天津知识青年,“他们乘坐着回乡的大巴车,带着大包小包的天津特产,迫不及待地踏上了自己用青春汗水灌溉过的土地。他们要回到这片土地上看一看,走一走,找一找自己留在那里的青春。他们中很多人都曾携儿带女,有的甚至是祖孙三代同行。他们要让儿孙们也了解一下自己魂牵梦萦的这片土地。”他们中有人用一句“回家的感觉真好”,道出了归来的老知识青年心中最深刻的体会。“不管我们走到哪里,去向何方,只要见到‘五原’两个字,眼前就会豁然一亮,心头就会涌起热浪。是五原的父老乡亲,教会我们怎么做人;是大后套的黄河水和糜子米,养育了我们这些天津知青。我们愿把五原当成自己的家,常回来看看;我们希望五原的父老乡亲也把天津当成自己的家,常去串串。让我们心心相连,在五原和天津之间架起一座相互勾通、相互协作、共同发展的桥梁。我们愿为五原的发展再尽一份力,再流一把汗……。”
二师十九团战士荣朝和在九十年代《回乡》一文中说:“一个个熟悉的村镇在眼前闪过:新安镇、长胜、王广和、二驴湾……;一处处弯道,一座座小桥、水闸、路旁的田地、农舍和场院……都让人感到那样亲近。车过乌加河,可以看到我们75年严冬苦干整整两个多月的那处河段,那人海、旗海、排炮连天的悲壮场面立刻浮现在眼前……在这片土地上,我们流下过汗水,奉献过最宝贵的青春,有人甚至奉献了生命。尽管由于我们自己当时的幼稚,缺少经验和领导者的失败,我们付出太多的无效劳动,但这里毕竟是我们生活过的地方,这里的发展进程中有我们留下的痕迹,我们也是从这里真正开始了自己成长的道路。今天,作为一个过去的兵团战士,回来看看这片留下我们足迹和无限回忆的土地,也算是游子回乡吧。”
“ 我们的汽车钻进红柳林,走了百十米,见到一个大院;仔细端详,才依稀看出这里就是当年的团部,今天牧羊海牧场的中枢所在。 我们围着牧羊海转了一大圈,看一看当年的连队,看一看当年的海子,看一看当年的老朋友,看一看当年住过的房子。在过去的团部,现在的农场会议室里,我们喝了一口这里的水,令人惊讶,居然没有了原来的苦涩味,甘甜如农夫矿泉。一问,是牧场职工从7.5公里外的阴山脚下引来的山泉水。我们环视会客室,看到墙上挂着‘利润超百万牧场’的奖牌,看到一面面体现各项工作成绩的锦旗。牧羊海牧场的领导告诉我们,当知青返城之后,很快就有一千多人来到兵团战士耕耘过的土地,开始新一轮的工作……。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曾经是我们亲手建起的乌拉山发电厂,现在已是一座现代化‘花园式’企业。在大院里,矗立着一座新建成的纪念碑,醒目的碑文上刻着—“拓荒创业、青春永驻”,还刻满了所有兵团战士的名字。这是今天的乌拉山人奖给我们的精神桂冠,是一座劳苦功高的丰碑……。”这是几位兵团战友,千里迢迢重归故地后,在网文中的记述。
40多年的岁月里,归来巴彦淖尔看一看的知识青年可以说是络驿不绝,他们不仅仅是为了故地重游,为了寻找当年的记忆,他们还没有忘记当年豪迈的誓言,尽管个中有着多少不切实际,但那是一个人青春的无悔。他们是带着一腔要为这片土地做点什么的热望,带着几十年里所总结出来的经验和机会,为这片土地再尽一份绵薄之力。他们中有的人因此成为两个家乡联系的桥梁,奔波在宏伟计划与灿烂远景的道路上,收获着成功与欣慰。秦志伟,一个在网络时代来临之际,捷足先登的留乡知识青年,在磴口县一间简陋的平房里,登记了一级域名,做起了跨国的电子商务买卖,并一发不可收拾,与一帮战友创立了“兵团战友”网,让天南地北的兵团战友们,重聚在这块虚拟的天地里,感情的不能自己。马弓,原乌加河插队知青,回城后当过内蒙第四毛纺厂的厂长。他曾带着上海厂商一千多万元的投资项目,在酒桌上与几个“插友”一晤,改了原来的意向,拍板定在巴彦淖尔。现在,他是巴彦淖尔政协委员,前两年曾在一份议案中提出,巴彦淖尔应当走活知识青年这盘棋,充分利用独有的“历史资源”来发展本地的经济……。
知识青年们如此怀念巴彦淖尔,一个最充分的理由就是他们怀念自己曾有的最美好的青春。这样的怀念之声在每一个知青的耳边奏响,他们在归去来兮的愿望作用下,纷纷串联在一起。有条件的千里迢迢而来,重回故地游,重着青春装,重尝河套的美味。他们归去之后发现,身体里的生活繁杂被澄清了,感情中的一分想念被慰藉了,无数新的愿望由此生成。而没有现成条件的,则各自在生活的城市里,组成一个个小团体,彼此分享当年珍藏的物件和影集。一本本的通讯录越加越厚,一曲曲的旧时歌越唱越亲,共同的回忆和畅想,重新给了他们精神的力量,和一份心心相映的依恋。他们把巴彦淖尔,当成人生中永远的青春珍藏地,思念成一方魄牵梦萦的净土。同样的,巴彦淖尔的老百姓也没有忘记他们,这里每一棵树上都生长着属于知识青年的军装绿,这里的每一条渠水中,都流淌着他们最肥沃最有生命力的汗水。这种彼此割不断的情感的联系,将形成一曲曲如黄河大合唱一般的激情旋律,形成震撼天地的巨大回声,形成一股凝聚着巨大力量呐喊。
巴彦淖尔,十万知识青年浴火再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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