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个月,我终可以平静诉说,一个月之前发生在我和孩子面前的“人生大事件”。
周五放学,带了孩子四年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因为个人的一些原因,从学校五楼纵身跃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身后留下了惊愕的孩子,还有我们这些家长。
我和女儿都和这位老师关系很好,特别是女儿,不论在学习成长还是做人做事方面,都得到了这位老师非常多的关爱和鼓励,与其说是师生,她们更像是闺蜜。这位老师工作非常用心,有独特的视角看待孩子的成长,不惟学业而重,恰好契合我的教育理念,四年以来,我们相处一直非常融洽。正因为如此,这个突发事件对我们的冲击才会特别大。
与自己的震惊和悲伤相比,我更担心女儿。坦诚的讲,事情发生的当下,我自己的心理学知识和经验毫无作用,女儿刚满十岁,这是一件人生中绕不过去的大事件,我完全没法预估这件事情会给她的生活带来的影响。
开始的两天,正好是周末,我得以有和女儿完全陪伴的机会来处理这件事。
我首先管理的自己的情绪,然后观察女儿,她似乎并没有特别的应激反应,比如惊吓或者说不出话,精神状态尚可,依旧和往常一样,只是明确表示不愿意谈论老师的事情,同时,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会时不时停顿一下,发发呆。
之后,我决定做两件事情:第一,完全理解和包容她的所有情绪;第二,引导她尽快恢复到之前的生活秩序。
生活秩序的恢复很容易,周末女儿有各种兴趣班,服装设计、芭蕾舞、网球、绘画,我们一样没落下,在各种环境里和不同的老师同学一起学习,对她而言是恢复秩序,也是调整频道。但去之前,我会提前征询她的意见,是否愿意主动和其他人谈及这件事,是否接受别人在不同的场合议论这件事,在表现上,女儿出奇的平静,但从反应上,我觉得她在尽自己的努力调整情绪,一步步往前走。
不得不说,这次的事情让我对女儿有了新的认知,她已经慢慢长大,努力承担很多成长中的压力和挑战,用自己的方式经历生活。
情绪的包容上,我们经历了一些波折。从听到消息的第一刻开始,女儿就没有哭,我深知她与这位老师的关系,了解她心里一定非常悲伤。但她并没有,她也曾问过我:“妈妈,为什么我心里很难过,但却哭不出来,是不是我对老师没有感情?”我心头一紧,意识到女儿可能太想做点什么,为老师为周围的人,让自己坚强起来,快点翻篇儿往前走......更令人担忧的是,白天女儿并不表现什么,但明显表现出怕黑,连续三天晚上在梦中都在叫老师的名字。
我决定在继续观察的同时让她慢下来。
我陪她一起重温了一遍《头脑特工队》,让她再次认识人的各种情绪,和她一起分析心里难过但哭不出来的原因:这或许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小的时候,悲伤就是悲伤,快乐就是快乐,但面对这样的事情上,或许有惊吓,有悲伤,有动力,有疑问......很多情绪交织在一起,小孩子一时无法清晰地辨别,所以,不能做出直接的反应,比如放声大哭一场。
面对这样的事情,所有的情绪都很正常,我特别告诉她,妈妈也是一样,有震惊,有不解,有害怕,有担心......但大人在生活的经验中学会了怎么识别和处理这些复杂的情绪,所以,就能够处理自己的情绪,并且做出适当的表达。
女儿很认真地听,看得出她再用自己有限的理解力,试图冲破这些情绪的屏障。
之后,女儿决定完成一次她已经在喜马拉雅上坚持了三年的读诗,反复挑选后,她居然自己找到了一首顾城的《不要在那里踱步》,情绪稳定地配乐、朗读、上传,结束后,她背对着我站了一会儿,我看着她的背影,忙问她怎么了,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女儿平时很少大哭,在我把她抱在怀了,轻拍了几下肩膀后,她就停下来了。
我趁着这个时间,准备花费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帮助她舒缓一下情绪。我们坐在沙发上,开始追忆老师的各种好,和温暖的瞬间,出现一些很温情的回忆时,我陪她一起哭,一起想念,开始她会惊诧地望着我,之后,就完全进入回忆和情绪的节奏,就这样,我们讲讲、哭哭、停停,整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我们完成了大多数的美好回忆,女儿的状态好多了,我也舒服很多,当晚女儿睡的非常平静。
第二天起床,我依旧问女儿做了什么梦,这是我们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谈谈做完的梦,作为每天清晨的一个“故事会”。女儿兴奋地讲了昨晚一个“悲伤却温暖的梦”:(女儿的原话记录)
我在家写了一篇文章,准备出门拿给老师看。
我家住在五楼,我准备坐电梯下去找老师,刚进电梯门,电梯就坏了,从五楼一下子摔到一楼,又从一楼反弹到五楼,然后又360度旋转,我害怕极了。
我试图寻找电梯里有没有其它的出口,发现了一扇小门。我轻轻地敲了敲门,出来一个小幽灵,问我干什么?
我说,我找我们老师,小幽灵说:你来的很巧,你们老师刚来,很好找,我这就帮你去叫。
过了一会儿,老师出来了,这个时候的老师也已经是一个小幽灵,不能说话,但能用表情表达情绪。我把写好的文章递给老师,纸的背面,我画了一棵大树,让全班同学都在上面按了指印做树叶,还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师接过我递过去的东西,非常感动,有点悲伤,但也很欣慰,老师有几滴眼泪滴了下来,滴在了大树的树干上,然后又笑了,好像是欣慰,是鼓励。
以上就是女儿不自觉中给我讲述的梦,让我看到了十岁的她自我疗愈的过程。
事情发生后一周之内,我陪她一起,完成了这次突发事件的处理和疗愈。
如今一个月过去了,她已经能够很平和地处理和应对着周围的一切,我也在这次事件中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女儿,成熟、独立、敏感、温暖,令我骄傲。
但我也知道,这件事情的影响也是深远的,既然不可避免,就陪伴她一起,共同面对。当做是成长中必将经历的一课。
也希望老师在天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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