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小时候有个猪形储蓄罐,陶瓷的,背上有条缝,投币下去,可以听到清脆的回声,像是咬到冰淇淋外壳一样,带着私有的小得意。出口在猪尾巴那里,是个硬币大小的圆孔,要晃很多次让一块钱摇到正好的位置才能硬扯出来。硬币越来越多,回声越来越小,我摇起来也会费力的多,最后是“晃啷”一声,我的童年碎成一地的银光,像是假的一样。
我把手掌笔直摊开,手指用力并拢,指缝间也还是会有缺口。漏光漏水都不稀奇,我估计连米都兜不住。于是从小就听我妈讲,“你这双手靠不住,以后有多少丢多少。”她就凭这个科学严谨的借口从不多给我零花钱,于是我花上一整个童年才塞满那只猪肚子。
讽刺的是,我忘了敲碎那只猪之后换来的是什么?
我后来攒过钱。我给“攒”和“存”下了两个不同的定义——先有一个花钱的目的然后进行的钞票积累,那个叫“攒”。因为我知道那笔钱的出路,它在产生前就被敲定了归宿;我想要的“存”不一样,毕业后一年的工作让我感知到一种状态,我叫它“无意义持续”。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有我的一点骄傲是说,安静的发呆是有意义的,全神贯注工作的意义不及前者。有点像在无法摆脱被生活控制的状况下还能感受到呼吸和心跳的那一点小庆幸。
强行去解释反倒把那个感觉拧死了,总之,我要开始存钱了,不为什么。
对于一个理工科出身的文艺青年来说,所有计划都要有一个可操作的思路和取悦自己的仪式感。我的仪式感是,在开始“存”之前把余额清空。于是我就请朋友吃了顿火锅。恩,就没了。
操作上说,是在每个月发工资那天,我是每月28号。先还信用卡,再拎出这个月的房租水电,剩下的就塞进没绑定过支付宝和微信的银行卡里。因为有这件事的存在,平时还需要有诸多注意点,比如酸奶大杯换中杯,有动车票就不买高铁,买书只买简装的,电影不看首映,还有工作时间要尽力表演。我可以编排上述总总的正面力量说服自己,这样很好。
不由想起以前攒钱的时候,还是走过一些歪路的年纪。
高中时,我几乎是班里的淘宝代理点,业务最牛的时候一天能收十几个快递。那时候快递是学校对面的小卖部代收,一个快递一块钱,按件收费,冲一块诺基亚电板也是这个价。我拿着同学们的手续费和小卖部老板达成协议,二百包月,每天快递、电板不限量。我因此居然有了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本来这条路还能走挺久,如果那个老板不和别人闲聊的话。
心理建设的强大就在这里,即使我可以自诩都是我应得的,也还是想在这个基础上再加道光环。运动会那三天,我请班里每人每天吃一个可爱多。其实那段赚差价的中间商时期的积蓄早让我花光了,后来只能从生活费里挤。本来也是想把最后一天的甜筒钱补给那个老板的,如果他不和别人闲聊的话。
高中时候为什么叫“攒钱”?因为早恋。
后来上了大学攒的每一笔钱几乎都是为了去别的城市看看,还是要扣掉生活费之后。这不是一个刻意设定的过程,毕竟中国那么大,从小听过那么多自带色彩的地方,也不用找什么理由就会出现那个冲动,像是本能一样。
我做过家教,要说这件事是因为它来钱最轻松。比起推销洗发水、马拉松补给、夏令营生活员、画展引导等说得出名目的及其他奇怪的不知道在做什么也能领到薪水的活计来说,家教是很值得持续的事情。
是大三那年,我同期兼着三处家教。有两处是到小朋友家里,一处是一个辅导中心。周一到周五四点半到六点半去辅导中心,小孩很多,我只要看顾他们安静做作业再事后批改就行;周末分别去另外两个小朋友家里,都在下午,只要出发前发个消息告知家长,也是两个小时。
也是这段时间,我开始喜欢和小朋友相处。也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小事,比如——
小孩子很吵,他在吵什么?他在反复宣告他很重要——在有他的世界里。
小孩子老是学大人讲话,不是因为大人好玩,只是因为手里的变形金刚很容易一下子就玩腻了。
洗手就是为了再去弄脏的。就像很多牙医在周末会变身成糖果铺老板一样。
原来,大人的世界很不好玩是因为“大人”,小孩子的世界有点意思是因为“小孩”。就像这个大人听不懂的句式就是小孩教我的。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拼?因为我想带她一起去陌生的城市。
那现在,怎么想“存“钱了呢?
不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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