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已授权发表于《中国青年》杂志2017年第11期)
1.
我常常想着,青年时期就这么几年,要牢牢抓住生活中的所有可能;但到了二十多岁,就意识到对十件事感兴趣太容易,把一件事做成艺术却是一生难求。你硬着头皮修计算机,总有人是7岁开始编程的;你搞数学竞赛,总有人是12岁就会微积分的;你搞产品,也总有天才19岁辍学当老板的。就连生活也是如此——总有人饭做得更好吃,花园装扮得比你家好看。
前几日读书,说爱因斯坦十四五岁就读过康德了。我气得差点投江——爱因斯坦是搞数学的都十几岁读康德,我这奔三的文学爱好者还没读过康德呢,还敢谈什么以艺术为真理?
所以这匆忙的追寻里,如果真有冥冥之中的定数,那究竟哪一个坑是我这颗葱该坐的?
就好比过去这一年,知识荒的年代来了,内容付费的盛世也到了,男女老少、文武百官空前呈现出全民写作之势,连我这等业余的文学艺术爱好者都蠢蠢欲动。可是文章内容最富真情实感的,不见得是大家最需要的;我个人写完都不是很满意的,却可能是阅读量窜高的。以钱包为导向的趋势无处不在,连写作这么高雅的事也都和它沾边。
我看着文学在衰退,看着读书在变功利,看着写作在流俗,除了痛心疾首,能做的也只有坚定信念。可是消费主义泛滥的年代里,如果还尚存一丝纯粹的理想或情操,要怎么才能在追求这份纯粹的道路上,在“接地气”与“不世俗”之间达到平衡?
2.
我曾经觉得,如果想要在艺术中寻找真理,以之为毕生至爱,就要像超凡脱俗的神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这个观点误导了我很多年。不接地气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喧嚣声大了,就闭关不出,沉浸于自我世界里一言不发。比如国内某校园社交网站正流行的时候,突然注销账号,销声匿迹,估计这事有很多和我性格类似的同学都干过。在美国读研的最后一年大家都在毕业旅行、打工挣钱,我却偷偷报了艺术学院的美术课,独自在画室里自娱自乐。周围同龄的姑娘们都知道要买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去哪里抢打折,我还是糊里糊涂的牛仔裤T恤衫。
工作是能让你回归现实的最快方式。经济突然独立,人际关系变复杂,你想躲都躲不了。这是现实在高傲地俯瞰你的时候,其实既可喜又可怕。可喜的是你终于享受了成年人的独立,可怕的是成年的世界就是《陀飞轮》唱的:“用我尚有,换我没有,其实已用尽所拥有。”
于是我们这一代的大多数人,包括我自己,都在横冲直撞,难免随波逐流。看看如今的年轻人20岁就立志要在35岁退休了,你怎么还能不向前跑。
只是这向前跑的路上几乎是在摸着黑,经常迸了一身泥,有时还会撞上墙。然后终于懂得在拐了无数个弯后停下来问自己:回头看到的这些脚印,哪些是值得拍照纪念的,这人生苦短,难道就要淌着泥巴度过?如果在黑暗里奔跑是因为前方有光明,那究竟什么是你的光明?你早出晚归追赶的瞬间,有哪些是为了那个光明?
3.
毛姆说“生活里只有爱与艺术值得你妥协”,这大概是对挣脱人性的枷锁的最高概括。但若像他笔下的角色一般抛弃家庭,对普通人而言难免是一场悲剧。追求理想的道路暗涛汹涌,所以时常停下来看看,自己是不是在横冲直撞,也没个定海神针。
“把衣食住行安顿好,然后安心做艺术。”这大概是今年目前我读到的最醍醐灌顶的话。
工作让我付清账单,艺术让我保持清醒。生活的修炼让人明理,此为“接地气”。艺术的信念让人纯粹,此为“不世俗”。
此艺术可以是文学,可以是数学,可以是美学:只要是一片净土。剩下的就只需要这一句话了——
“噢,上帝,你要救我就救我,你要毁灭我就毁灭我,但我时时刻刻把持住我的舵。”——古代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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