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的水土养出秉性不同的人,同样,一方水土还养出一方美食,秉性不一样的美食。
离家后,对家乡湖南美食的留恋,不是色香味俱全的剁椒鱼头,亦不是特色浓郁的腊肉腊鱼,而是大街小巷寻常的臭豆腐。
那年17岁,第一次去省城读书,顺便去经济条件优越的亲戚家做客。我用节省下来的零花钱,一咬牙,在学校面包店买了五个我平时只能看着掉口水的面包。来到亲戚装修豪华的别墅,一路上闻着面包香的满足感一扫而空,五个面包在手中成了烫手的山芋。虽然,亲戚尽力在展现她的热情,我还是非常拘谨。最后,亲戚决定带我去街上逛逛,也许热闹的大街能够缓解彼此的尴尬。
来到步行街,刚到街口,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那股臭味是那么地肆意张扬,耀武扬威地要侵占方圆十里所有的鼻腔。我忍不住用手掩鼻,亲戚发现后笑着说:“这是臭豆腐,闻着臭,吃着可香呢!走,带你去吃。”我环顾四周,果然,这么臭的气味,路上的行人居然无一人面露嫌弃,有些甚至贪婪地猛吸几口。我对臭豆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转角,看到一家古香古色的小店铺门口,排着九九八十一道弯的长龙。门口架着一口大油锅,一位微胖的工作人员,拿着竹制筷子在锅里炸着什么。每次出锅后,身后另一个工作人员麻利地放好调料,放入一次性碗中,插上两根小竹签,就可以交货了。
我们耐心地排着队伍,越来越近时,也越来越臭,臭得我好想拔腿就走。臭豆腐好似一个神颜傲人的绝世大美女,拥有着绝对的自信,给想要一亲芳泽的追求者重重考验,就为了留下真心待她的那个人。
终于轮到我了,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那碗臭豆腐,仔细端详了起来。近十块麻将块大小的、黑乎乎的臭豆腐躺在有些泛白的汤汁里,汤汁上浮着红油,臭豆腐身上飘着红色的剁辣椒和绿色的香菜段。黑色的黑得那么彻底,红色的红得那么招摇,绿色的绿得旁若无人,白色的白得酣畅淋漓。吃一口,果然,表皮焦得一咬就碎,里面嫩得不赢一咬,臭味让你想起臭水沟,香味让你想起花满园,每种味道都是那么饱满,那么丰足,那么肆意飞扬,张扬自我。但是,混合在一起不但不乱,相互难容,反而滋生出了别样的风味。
一碗臭豆腐入肚,似乎吸收了臭豆腐的洒脱、酣畅,我一扫之前的忸怩、拘谨,还是大大方方和亲戚聊天谈笑,也自此对臭豆腐情根深种。
臭豆腐再次熨贴、抚慰到我,是那年冬天。真是前所未有的冷,时不时手机上收到气象局发的橙色低温警告,偏偏还细雨绵绵不绝,冷得入骨,湿得浸人。偏偏那年我在出租屋里寒苦地考研。每天在冰凉的教室看书,手脚长期冻到麻木,眼睛看到发胀,唯独每晚的那碗臭豆腐是我那个寒冬唯一的温暖。
卖臭豆腐的那个婆婆也是个体贴的,每晚下自习都十点多了,婆婆还在路边小棚子里坚守着卖臭豆腐。几平米的小棚子被炉火烧得旺旺的,在湿寒的夜里,那一盆火红火红的炉火,还冒着噼啪的火星子,简直就是迷途的航船看到灯塔,就别的孩子看到妈妈。我们一窝蜂涌进下棚子里,婆婆开始炸臭豆腐,那种又油又臭的味道让人倍感温暖。
婆婆的臭豆腐没有那么好的高汤,只是用普通的开水当汤,但放入了自制的腌菜,照样非常有味道。不知道时不时知道我们冷,婆婆的臭豆腐很辣,每次辣得我们全身冒火,手脚温暖地离开小棚子,趁着这股热气一鼓作气奔回家,钻入被窝睡个温暖的好觉。第二天才能神清气爽地紧张复习。每晚,婆婆的小摊子似乎成了我们每日的加油站,一碗臭豆腐下肚,让我们冻僵的手脚热血沸腾,让我们疲惫枯燥的精神活灵活现。
臭豆腐,就是这样一款不起眼的有秉性的食物。它不拘小节,它性情热烈,它洒脱不羁。它融入了湖南的山,湖南的水。它沉淀了湖南的神,湖南的魂。一款有秉性的美食,谁能不留恋,不却步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