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

说起我这个弟弟，真是喜忧参半。

他小我近二十岁。什么概念？至少曾经是隔一代人，按最新代际理论，他和我隔了近四代人。

我工作了若干年时，他才上小学。上小学的他，时常被他的班主任送到教室外罚站。然而此弟，为我父母老来得子，父母望其大器早成，不足上学年龄，走后门送进学校，无奈孺子难成大器，不肯早成，反而引来无穷后患。

当年，有句学生常说的话：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老师告我爸。在我弟身上应改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老师找我妈。他犯的错若是告知我妈，尽管他是老儿子，挨骂不在话下，挨打更是分分钟钟的事。

于我弟而言，只要不将其“罪行”告知我妈，他更乐得老师将他赶出教室，任他在校园里天马行空，自我放纵。别人在教室上课，他在操场上跑呀跳呀，捉个蜻蜓，逮个蚂蚱，玩得不亦乐乎。快下课时再跑回教室门口“乖乖”地站着。

更可气的是，他回到家，还“煞有介事”“恬不知耻”地“装模作样”地写着怎么写也不完整的作业，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老师留的什么作业，鬼画符般地乱写一通，结果，第二天早上，照例被兼教语文教学的班主任将他“请”出教室，理由是“没能完成作业”。于是，他又悠哉游哉地在校园里乱跑一上午，中午回家若无其事地吃母亲做的午饭，按时按点去学校上下午的课。

不幸的是，此等天马行空自由放纵也仅维持了两个学年。老弟的班主任是教育系统的一个放在什么地方都要发光发亮的螺丝钉，年年都是学校先进教育工作者的老黄牛，她实在不能容忍在她的班上出现一个拖后腿的“害群之马”，一个学生，竟然将全班的每个学生的语文数学成绩都拉下来一分，毕竟一个班才五十多个学生！她忍无可忍，终于无需再忍，给我母亲下了最后通牒：要么留级，要么转班。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我母亲的一个同乡也在此小学，并恰在我弟所在的年级任教。于是，我弟平行移班，转到了我母亲老乡的班上。我弟历经两年的“磨难”和放纵，终于免去两苦：一是无论春夏秋冬被轰出教室之苦；二来免除请家长之苦。

我弟的新班主任和我母亲毕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而且都是近知天命之年，何忍于再请老乡遭遇责难之苦，而且老乡又是老来得子。她根本没有再请过家长，也算保全老乡的面子吧。

于我弟而言，恰是当年的苦，练就他一个独到的本领：扯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那才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即使为之也还无。

于是，我弟在我母亲的同乡，一位极和蔼可亲、极有耐心的、极和风细雨的老教师的劝导之下，终于有所收敛，虽然成绩差强人意，终于能在作文中写出“我的姐姐，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毛”之类的“佳文”……顺利地小学毕业。

更有甚者，他上了初中，犯了错误时，譬如打碎了教室的玻璃之类的事情，老师让他写检查时，开篇竟冠以“我对不起党对我的关怀，对不起祖国我的教育，对不起师长对我的谆谆教诲”之类的一串“谦词”……洋洋洒洒一页八开白纸，自己的错误也仅占纸之一隅。

我母亲在一次家长会之后，虽然被班主任留下来，做了一次“短暂”的长谈之后，回到家里，忍而不发。我弟何等聪明，我妈去开家长会，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本等待一场狂风骤雨，可是，我妈回家竟风平浪静：早点睡吧。一句话让我弟悬了一晩上的心终于落地。洗脸洗脚爬床安然入睡。不料，夜半时分，我母亲进了我弟的卧室，插好门销，关门打狗，一顿棍子炖肉，打得我弟上蹿下跳，无处可逃。他终于尝到了家法的厉害。

后来，我弟读高中念大学，工作顺风顺水，竟成了我母亲同乡那位老师的骄傲：年纪轻轻已是国企的正科级干部。不知当年将他“请”出教室的那位较真、认真的老师，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