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启明星慵懒的尚未隐退睡意。
迷糊着惺眼,伸出手来,习惯性的,不由自主地摸到了,仅一拳之隔的手机,熟练地解开密码,两道锁,一道指纹,一道数字。五彩缤纷的大千世界,立时展现在他眼前,这就是——微信张一天的从容开始。
在微信张的记忆里,可以忘记饮食男女之私情,可以忘记海枯石烂之诺言,但手机的密码是印在脑海,刻在心房,直到挂摊,驾鸟西去的那一天,也不敢忘记。荧屏闪烁,微信张长吁一口气,仿佛挚亲挚爱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了三秋。一瞬间,和世界又开始了对话,接轨,同步,融合。这一刻,心里顿时踏实下来,神魂守舍,生活尽在掌握中。微信张嘴角挂着孩童般的甜笑,僵硬的脸颊恢复了南风般的柔和,离开手机之后的冷漠,慈祥卷土归来。刷朋友圈,生活圈的手指肚,已经磨起了老茧,由此也见证了微信张岁月的蹉跎,已经更换不久的高度近视镜,又惭愧地显出力不从心的模糊感。此时此刻,风息了,云停下不定的脚步,时间也屏住流逝的呼吸,不忍心打扰微信张对微信生活的那一份,刻骨痴迷。
曙光初露的晨曦,燕燕于飞,差池其羽的景致,对微信张而言,看一眼都是多余和浪费,最美的风景都在巴掌大的手机里,那里有颜如玉,黄金屋,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目不转睛,不离片刻地盯住屏幕,才是对生活最有价值的坚守。
微信张——“恶性循环”的一天,就此开始了。
微信张,一介市井浪人,身材魁梧,声如洪钟,这高调大嗓,很遗憾,不是天生的遗传基因,也非后天生活富足之躁气养育,实乃是走街串巷,吆喝叫卖历练时,所留下的病根所致,以至于无所事事的眼下,不喊两嗓子,着实熬人。想当初,一嗓子,方圆几里,忽若平地一记炸雷,耳鼓轰鸣,让人不得不信服其叫卖货物的真实性——鸡蛋,绝对是土鸡所生。
微信张,原于闾巷中被邻里呼为“鸡蛋张”是也。边境小城,几万人居住在四万多平方公里之胡地,望山跑死马的辽阔,肉食丰富,蔬菜禽蛋稀缺。微信张窥伺到一线商机,办起养鸡场,专养土鸡,于是乎,做起鸡生蛋,蛋生鸡的小本生意,就此良性循环开来。
一两年的光景,鸡蛋张游街走巷,呼啸八旗,忙得不亦乐乎,吃喝嫖赌也贯穿日出而作,日落不息。憧憬腰包鼓起来后的狂躁生活,怀里的千娇百媚,脚下的列国周游。可惜,天公不作美,禽流感来袭,一夜之间,鸡蛋张全军覆灭,满地鸡毛。从此,伤透心的鸡蛋张,再也不吃鸡蛋一枚,煎炒蒸煮,休得撬开鸡蛋张的嘴,后来,延伸到不吃鸡肉,包括当初最爱的鸡屁股,及各部位,不久,持续性恶化,牵连到其它禽类,一律避之远及。真乃悲呼,鸡哉!
小本生意遭遇禽灾,鸡蛋张不是一度失意,做的非常彻底,直接颓废。几年的坐吃山空,伴随着精神的颓废,躯体也开始颓废,冷暖炎凉,人去楼空,看破红尘的鸡蛋张,胯下只有那辆,曾经用土鸡蛋赚下的嘉陵90型摩托车,不离不弃地跟随着主人。庚寅年的冬天,特别冷,滴水成冰,北风刺骨,鸡蛋张骑着年久失修的嘉陵,漫无目的地东奔西走,仿佛昔日卖鸡蛋时的进户出街,嘉陵默契配合主人的心情,发动机嘶哑地发出最后的吼声,烦躁的排气管子不满地喷泄滚滚黑烟,一路呼啸而去。残阳如血,枯树寒鸦,鸡蛋张的脸颊已被寒风吹得热泪盈眶。
自此长亭短亭,光阴的脚步走得晓行暮宿,转眼间,微信张的芳龄五十有四。“天无绝人之路,”鸡蛋张笑容可掬地如是说;“你不放弃生活,生活就不放弃你。”事出有因,给鸡蛋张生活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是,微信来袭。自从有了微信后,鸡蛋张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微信的生活中,在微信的世界里,鸡蛋张找到了失去多年的,久违的自信,底气,也重新点燃了“三观”的热情,虽禽类不再沾唇过肚,可心灵鸡汤却信手拈来,脱口而出。可惜,在金钱至上,没有话语权的如今,微信张的这些告白,更多的是自言自语、自娱自乐。人潮人海中,鸡蛋张完成了他人生的又一次华丽转身,由鸡蛋张演变为微信张,嘴边常倔强地挂着的“不妥协,”和迷茫眼神里流露出的“累得够呛,”无奈地写在了生活窘迫的自白中。嘴里的激扬文字和眼中的迷茫失落,在当今国富民强的和谐社会里,显得非常矛盾,很不协调。
微信张,只能在微信的世界里,和咫尺的熟人已无话可说,却与天涯的陌生人,敞开心扉,讲讲自己,曾经卖鸡蛋的故事,咬着仅剩一颗的后槽牙,言辞切切地说;哥从未失败,可也再未辉煌。一语道破,一文不值的虚荣和江山不复的颓废。
生活在我行其野,芃芃其麦的盛世家园,对微信张而言,不知道是时代的“悲哀”,还是其个人的“不幸”。
无论这个世界发生什么,我想借用挪威戏剧大师易卜生的一句话做个了结;有时候我真觉得全世界都像海上撞沉了船,最要紧的还是救出自己。
后记;不因幸运而固步自封,不因厄运而一蹶不振。真正的强者,善于从顺境中找到阴影,从逆境中找到光亮,时时校准自己前进的目标。
——易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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