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那一年

那一年，我坐上南下的列车，带着难舍的相思，离开故土，去憧憬一个只有憧憬出来的明天。那一年，还没有春运的浪潮，姑娘连手都没拉只用目光把我送远，和大多数送别的人一样挥手和我告别，没有呼唤，没有追车奔跑，只是看你到看不见。那一年，冷风吹开，雪花飞舞，我不再寒冷，我穿着带有温度的毛衣，如同姑娘随我一起去看湘江大水，湘江的水涌动着，我把它记在心里，决心累计成说不完的故事给姑娘听。那一年，窗外的风景快速掠过，如同想都想不起来姑娘的脸庞，风景变成了模糊的色彩，一会绿一会赭，一会静静的一会繁乱无序，如同刚刚敞开的心蜿蜒着进入梦幻。那一年，我出了远门。

我在南方的小镇落脚，村庄古旧的房屋和家乡散发着不一样的古旧气息，石板路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池塘里的水映着洗菜的人影。清早，一个挑担的闪闪而来，不停的叫喊:豆腐唻豆腐唻！我跑过去，手触摸白嫩的豆腐，豆腐晃晃悠悠在水里抖动，每个买豆腐的都提着装有水的塑料袋，然后把买好的豆腐放进水里慢条斯理的打着招呼。我好新奇，家乡的豆腐粗壮厚实沉甸甸，哪见过在水里的轻飘让我畅想着水豆腐的异香，那一定是特别的。

阳光出来了，很快被雾淋湿，雾霭间，但见头戴斗笠的农妇忙碌在田间地垄，我不知道为啥斗笠的四周会飘起门帘，遮阳？挡风？装饰的美丽？我不知道，我知道她们不停的劳作总是步履匆匆，我还知道她们真的好看，我还知道她们的忙碌为着在家闲逛的丈夫。中午的阳光刺眼，拿一片树叶便能引来清风，抬头望去，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顷刻便乌云翻滚，乌云压的低低的划过山头的炮台，有人白天打着手灯大声说:要刮大风了。我站在高台望着远方，想象着海面已经激起米把高海浪，风来了，树都斜斜的保持着倔强的姿势摇晃着，实在撑不住，就一头倒在地上，噼里啪啦的炸响，雨水哗哗的，屋檐下的水拉成了飞线，一甩一甩，甩碎成无数支亮线。公路上的车飞快的闪过溅起高高的水花。过了一会，风出奇的停了，雨出奇的休了，太阳又出来了，热辣辣的。人们又忙碌着，只听见水沟的水哗哗啦啦，哗哗啦啦……。雨后初晴，刚出门的依然带着雨具，预防着变脸的天空，孩子们就像刚刚洗了冷水澡蹦洒出来晾晒在空地上。

远远的看见那个小伙子，小伙子在空地自个武耍，我默默地注视着他，他就招呼我过去。我走过去笑了笑，我说:练武呐！小伙子笑笑说:上我家玩吧！吃荔枝吧！

第一次吃荔枝，我的动作很慢，我总想着硬硬的壳里包裹着软软的鸡蛋，生怕弄破它的瓷白光滑，荔枝的肉滑滑的香香的绵绵的，我没有拿起第二个，我在享受第一个的新鲜与锃亮引起的惊羡，小伙子把篮子直往我跟前推:快吃！快吃！我笑了，我说我口渴，小伙子拿功夫茶叫我喝，小小的功夫茶盅很精致，我一口喝完了茶水，小伙子又斟上，我不停的喝完，小伙子不停的斟茶。我好生奇怪，为啥不拿一大碗呢？后来我才知，小碗代表对客人的敬重，我摸摸头心里直笑。我想起了家乡的割麦季，酷热难耐，一桶甘洌的井水放上几粒糖精，搅了搅就一头扎进桶里牛饮，直喝得倒噎气，后边的人直嚷嚷:该我了！该我了！我满足的擦着鼻子脸上的井水，喘着粗气……我对小伙子说:我喜欢看你打拳，只是奇怪没人招惹你咋会自己就倒了呢？

小伙子家旁边就是车间。老板是香港人，一口标准的港味普通话，脖子上有黄黄的粗链子，穿戴整齐一尘不染。老板看我过来，露出金牙说:靓仔，洗头去吧！我在笑，不是昨晚刚洗过头吗！老板又甩了甩皮夹里的厚厚的“银民背"说:好了，今晚请你吃夜宵的了！

夜宵没吃成，我失眠了。

我从北方来，来自中原文化腹地，那里有我的热爱眷恋。我给他们讲述改革开放后的中原大地，朝气蓬勃，日新月异。女主管乜斜着眼，轻轻的走到我跟前，小声说:你们是不是都住窑洞？你们见过汽车吗？饼干是甜的？你们听说过香港吗？……

我笑了，我一直不停的笑，笑的女主管怯生生的轻脚而去。

有一天我发现我的录音机不见了，寝室的香港普通话听不见了，大家一散开去，我没再打听，只是一味的看门口的芒果树已经挂果，我看着它由青变黄，香香的很是诱人。

我突然想起家来了，想起家乡的枣树，枣树果实累累，串串挂着红，摘果子的时候，竹竿戳打，满树的红枣扑啦啦直往头上砸……我采摘一些送给姑娘，姑娘说真甜！

圆圆的月亮垂挂天空。望着月亮想着姑娘——远方的姑娘，我知道你站在路口盼我唻，柳叶儿黄了，絮絮飘舞，浅浅水湾里映着姑娘的模糊身影。

我把心情寄向远方，沉浸在安然的睡梦中。

那是一封封港式的信封，红色的棱棱花边，我买了厚厚一沓放在枕边，我拿起纸笔闭上眼，我又仿佛回到家里……我还没睡醒，就被姑娘的香香的油条熏醒；我透过三楼的窗户听自行车滴铃铃脆响，弯弯的街道突然出现姑娘的身影，我赶快拿起纸笔快速写上:我回老家了，过两天再见！我藏在门后屏住呼吸，静静的听嘎登嘎登的小皮鞋上楼的声响……。

不是老板娇气的的穿上翻毛皮衣，我还真不知冬天已经来临，我猜想家乡定是飘飘洒洒白雪一片，姑娘打着伞正在寻梅呢！

冬天真的来了，我坐上火车带我去想着春天，我要回家了。为了给姑娘个惊喜，我索性去烫了个港仔头。

到家了，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环境，一切都瞬间清晰的熟透了。走过弯弯的街道我来到姑娘的柜台前，我拢了拢头发，还没等我唤出声来，就听见姑娘甜甜的声音:

先生，你需要帮助吗？

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