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心愿

2023年9月16日  星期六  晴  22-31°C

自从父亲吃多了药，呼吸被抑制，出现呼吸暂停，母亲惊慌失措，半夜三更通知了所有亲戚陆续到家里来告别那日起，父亲再也没有起过床，也再也没有自主活动过，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全靠人伺候。

如今，本地的、外地的、有血缘的、无血缘的、喜欢的、不喜欢的，所有远亲近朋都已经来过了，家里终于回归了平静。父亲的状况渐渐稳定下来。但他每天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会儿要吃药，一会儿要吃饭，一会儿要拉屎，一会儿要尿尿，只要醒着，就有需求，这种需求体现在每时每刻，身边24小时离不开人。

父亲的耳朵很灵敏，再小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他躺在里屋，只要外屋有人，他就会停止哼哼，时刻关注着外屋的动静，听大家在说什么话。如果是他感兴趣的，会一直听，时不时嘟囔着发表看法：看把你们能的，还想在人家的地盘上盖房哩！如果是不感兴趣的话题或者不喜欢的，他会大声的哼哼，把母亲哼到身边，让说话的人知趣的离开。

父亲的眼睛也很亮。他一般不睁眼，但如果听到有人近前，眼睛呲开一条小缝，就能立刻认出来人是谁。有时，身边的看他睡着了，悄悄离开，他醒来发现身边没人，便喊妹妹或母亲的名字。我悄悄到他床前，不说话。他嘴里喊着妹妹，眼睛呲条缝看是我，便喊我名字。问他有啥需求，他说没事。

耳不聋眼不花心里清楚，有多少快八十的老人能做到呢！

家里只有母亲和妹妹时，父亲很安静，情绪也很稳定，妹妹和母亲的日子比较好过。家里一旦有人来，父亲情绪便波动厉害，表现的很无力很痛苦，需求也特别多，妹妹晚上陪床，白天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喂药喂饭，还要照顾来客，累到极致。

母亲偏执霸道却又胆小，她怕鬼怕蛇怕死人。她从把所有亲戚半夜三更叫过来那天起，就开始准备父亲的后事，寿衣自是买来了，另外请多少人吃饭，买多少条烟多少瓶酒待客，都逐一询问有经验的人做以安排。她甚至把家里的角角落落收拾好，规划父亲故去后哪里摆放什么物品。

我们姊妹对母亲的做法深恶痛绝。妹妹说她，母亲冲她发火。我回家说她，她不吭声，但坚持去做想做的。

父亲只要喊痛叫母亲过去，母亲就给他喂药，喂了药父亲便不再吭声。母亲说：父亲活不了多久了，为啥要让他忍受痛苦，疼了，就要给他吃药，别让他活受罪。但妹妹给父亲喂药，父亲吃了药会感觉到更痛更难受，一直哼哼，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因为吃药的问题，妹妹和母亲常发生争执，母亲要让父亲吃，妹妹不让父亲，妹妹争不过母亲，有时被气的想回自己家，把父亲留给母亲照顾。但母亲又离不开妹妹，她一个人害怕，身体也出现了问题，常腰疼得直不起来，还常常感觉全身无力。我要带她来市里检查，她放心不下父亲。

妹妹的退休和父亲的卧床不起实现了无缝衔接。如果妹妹没有退休，不能全天候照顾父亲，或许父亲还能坚持自理。

“爸，你不吃药会疼，吃了药还疼，在家里躺着疼，起来到外面走走也疼，开心它疼，不开心也疼，既然这样，为啥不能少吃点药，开开心心到外面走走呢……你现在只是疼，如果坚持到医院去治疗一下，把疼止住，咱不是就舒服了吗？……我和医生都联系好了，等着你去住院治疗，可你现在不起床，咱怎么去治呢？……本来有机会消除痛苦的，因为起不了床而去不成，不感觉遗憾吗？……你好好吃饭，不要天天躺着，每天坚持坐一会儿，每天进步一点点，争取早点起来，咱去医院治疗行吗？”

“行，这也是我的心愿。”

“那咱就达成一致意见了，你一定要坚持每天坐一会儿，不要每天躺着不动。”

“中！”

父亲的心愿很好实现，但实现起来却有阻碍。父亲、母亲，包括家里的其他长辈们不想让父亲离开家，怕他在外面再也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