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 娘
洪大业,是京城里的人。老婆朱氏,长相很漂亮,两口子很亲爱。后来,老洪把丫头宝带收房做小。宝带的长相比朱氏差得多,可是老洪宠她。朱氏不服气,因此常常夫妻吵闹。老洪虽然不敢公然到宝带房里过夜,可是更加宠爱宝带,跟朱氏有了隔膜。
后来,洪家搬迁住所,跟绸缎商人姓狄的做邻居。老狄的老婆恒娘,先来到洪家院子里会见朱氏。恒娘长相只是一般,可是谈吐很轻松高雅,朱氏很喜欢她。第二天,朱氏去回访恒娘,看到恒娘家里也有小老婆,年龄二十出头,很美丽。两家做邻居快半年了,并不曾听到狄家有一句争风吃醋的话,老狄总是专心爱着恒娘,偏房不过是担个虚名罢了。
朱氏有一天见到恒娘,说:“我向来认为丈夫爱小老婆,就为的她是小老婆,时常想要大老婆唤作小老婆。现在我才懂得并不是这样。嫂子有什么法术?如果能够传授给我,我愿意朝北拜个门徒。”恒娘说:“哎!你是自己弄成疏远的,倒来错怪汉子呢?早呀晚呀唠叨个不停,这是为了给丛林里赶鸟雀呀,两口子的距离越来越远罢了!你回家后要更加放松限制,即使汉子主动到你房里来,也别放他进去。一个月后,我会再给你拿主意。”
朱氏依从她的教导,更加把宝带打扮起来,叫她陪男人睡觉。男人吃饭喝酒也叫宝带陪着他。老洪有时来向朱氏献一次殷勤,朱氏更加下劲拒绝他,因此,大家都称赞朱氏贤惠。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朱氏又去会见恒娘,恒娘满意地说:“你学会了!你回家后不要装扮,别穿漂亮衣裳,别涂脂抹粉,穿上破鞋子,跟家人们一齐劳动。一个月后,你再来。”
朱氏按照她的吩咐,穿上打补丁的衣服,特意做出邋遢样子。除了纺纱织布,什么也不过问。老洪同情她太辛苦,叫宝带来分担些劳动,朱氏不让宝带做,总是吆喝她走开。这样又过了一个月,朱氏又去会见恒娘。恒娘说:“你真是一个上好的学生!后天就是上已节,我要约你到野外去踏青,你要把破旧的衣裳脱掉,袍了,裤子和鞋袜,全都换成崭新的,一大早就来找我。”朱氏答应:“好。”
到这一天,朱氏对着镜子仔细地抹上香粉胭脂,一桩一件全按照恒娘的教导。打扮完毕,朱氏赶到恒娘那里。恒娘高兴地说:“行了。”又代朱氏重梳了发髻,乌光锃亮得好照见人影子。衣裳袖子不合时式,把它拆开,重新缝制过,又认为她的鞋样太笨拙,从箱子里翻出一双没完工的新鞋,一齐把它完工,做好之后,就叫她换去旧鞋。踏青尽了兴,她俩分手的当儿,恒娘请朱氏喝了些酒, 叮嘱她:“回去跟男人见一面,就早些关房门睡觉,他来敲门别去睬他。喊你三次,只好放他进来一次,亲嘴要你的舌头,伸手要你的小脚,都不给他。半个月之后,你该再来。”
朱氏回到家里,打扮得鲜艳夺目,十分美丽,去见老洪,老洪对她浑身上下目不转睛地看,欢乐说笑跟平时不一样。朱氏跟他说了两句游览的话,就手托腮帮做出疲乏的模样,太阳还没有落山,就站起身来回房,关上门睡下了。不一会儿,老洪果真来敲门,朱氏一直躲着不起身,老洪才走开。第二天晚上还是这样。第三天,老洪责怪朱氏不理人。朱氏说:“一个人独睡成了习惯,受不得你再来干扰。”太阳刚偏西,老洪先进房间坐等天黑。后来,吹熄蜡烛,两口子上床去,像是新婚之夜,亲热得很。又约好第二天夜里再来,朱氏不同意,跟他约定三天才能来一次。
半个月光景,朱氏又到恒娘家去。恒娘关上房门跟她说:“从此以后你可以独占男人了。可是你长相虽说漂亮,却缺少媚态。凭你的容貌,一有媚态就连西施大美人也敌不过你,何况不及西施的呢!”这就叫她送个秋波,看了之后说:“不是这样,你的毛病在眼眶不灵活。”又叫她笑一笑,又说:“不对劲!毛病在左腮帮太呆板。恒娘就用眼睛做出娇媚样,又笑咪咪稍微露出一些银牙,叫朱氏学自己的样,一共练了几十次,才约略有一丁点儿相像。恒娘说:“你回家吧!对着镜子反复地练,法术都在这儿了。至于床上生活,随机应变,他爱怎样就怎样,这不是好用语言说明的了。”
朱氏回到家,完全按照恒娘教她的去做。老洪十分满意,神魂颠倒,只怕朱氏不理自己。天快晚了,就对坐着调戏说笑,老洪一步也不肯离开朱氏的房间,天天如此,竟然推也推不走。朱氏更加优待宝带。每次在房里喝酒,总喊宝带坐在一起,可是老洪看着宝带只觉得讨厌,不等吃完,就差遣她离开。朱氏骗老洪到宝带房间里去,把房门给锁上,老洪整夜不沾边。因此,宝带怨恨老洪,对人常常说些不满意的话。老洪更加生气,慢慢地用棍棒打起来,宝带气愤,自己不再打扮,脚上拖双破鞋子,头发像是乱茅草,简直算不上一个人了。
恒娘有一天问朱氏:“我的法术灵不灵?”朱氏说:“法术是妙极妙绝,只是我这个门徒能够照做,却始终不懂得它的道理。不加限制,干么要这样?”回答说:“你没听说过吗,人情总是嫌弃旧的喜爱新的,看重难的轻视容易搞到的。汉子那么宠爱小老婆,不一定为的她美貌,对刚刚到手的认为甜蜜,对不容易碰到的感到幸运呀。放任他让他亲热个够,即使是山珍海味,也会吃厌的,何况不过是些野菜呢!”“先是撤除装饰,后又加意打扮,这又是为什么?”回答说:“搁开不让他看到,就好象是长期离别;忽然又瞥见娇艳的装扮,就好像是个新人。比方一个穷人一下子吃到荤腥,就把粗粮看得不够味儿。同时又不轻易让他碰到,那就形成他是旧的,我是新的,她是容易搞到的,我是难得的。这就是你想要把大老婆唤作小老婆的办法呀。”朱氏十分高兴,她俩就为闺房里的亲密朋友。
过了几年,恒娘忽然对朱氏说:“我俩感情融洽像是一个人本应该无话不谈,过去想要说出可又恐怕引起你的疑心。现在快要分手了,斗胆把实情告诉你:我是个⋯……从小受到后娘的坑害,把我卖到京城里来。汉子待我很好,我舍不得离开他,一直到现在。明天,我爹就要升天,我得赶去送终,也就再回来了。”朱氏握住恒娘的手,只是唉声叹气。第二天一早去看望恒娘,只见狄家惊慌乱成一团,恒娘已经无影无踪。
恒娘 恒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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