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母相处

作者: 也尘 | 来源:发表于2020-09-25 10:52 被阅读0次

                —散步的故事


    写在前面

    翻看管理学事例,试图营造良好的工作氛围;参加亲子关系讲座,打算学习从孩子角度体会教育;提倡界限,宽容,低调等,意在融洽朋友关系;甚至回归本性,目标是与自己和解。人们进行了种种努力,试图“知己知彼”,终究希望生活在一个友好,和谐的环境,希望每个人舒服。

    可是她唯独忽视了父母,在父母老去的时候,自然的衰老和时代的向前本来就给了他们被抛弃的感觉。她忘记了留意父母的变老,只记得支撑过她的肩膀,经年的成长只是错误地坚定了她质疑,甚至责备父母的信心和勇气。

    有时候像看着无助的叶子,任由风儿把它卷起,抛撒,遗弃在地上;有时候像对待牙牙学语的孩子,简单塞给他手机,及时制止他烦人的哭闹;有时候像对待青春期的叛逆,使足了力气,试图纠正桀骜不驯……

    她终究没有意识到和父母相处,这件从她出生就理所当然的事,需要独特的视角,重新思考,重新调整,重新学习。

    正文

    吃过晚饭时间还早,江小鱼试探地问爸爸:“要不我们去散步?”爸爸怔了一下,好像脑子里需要时间,想一下江小鱼说的“散步”是什么。还好,爸爸顺从起身,临出门时,江小鱼决定带一件爸爸的外套,找来找去没有合适的,不免皱眉,嘴里嘟哝起来:秋凉了,外套还没拿出来。爸爸在门口迟疑地看着她,不自然的笑里藏着讨好,眼神有点怯怯的。“跟你说多少次了,记得披外套,不然会着凉感冒的。”江小鱼拿起手边一件薄的长袖褂子,垂着眼皮说:“走吧”,刚才想要散步的心境被出门前的慌乱扫去一半。

    脚步声起,楼道里的灯光亮了,昏黄的灯光下,爸爸谢顶的后脑勺格外明显,江小鱼鼻子一酸,小时候,坐在爸爸脖子上从幼儿园回家,她比别的小朋友看的又远又多,爸爸的头发像浓密的杂草,摸起来又硬又扎。

    爸爸的膝盖“嘎嘎”响了两下,江小鱼转身拔出钥匙时,才看见爸爸的脚一节台阶挪一节台阶往下走。江小鱼记得小学时去爸爸单位玩,身后的爸爸总可以超过她,原来爸爸总是两个台阶一跨,几步超过了江小鱼。在台阶的顶端爸爸早已伸出一只手,江小鱼最后的两节台阶两步并作一步,打消了先前两条细腿在台阶上“蹬蹬蹬”的焦急,高兴地扑到爸爸有力的胳膊间。

    江小鱼犹豫了一下,顺手把自己的挎包往肩上挪了挪,还是慢慢跟在后边,爸爸的一手需要扶着扶手,一手在腿落下时,帮着支撑身体。江小鱼皱了一下眉头,楼梯扶手多脏呀,爸爸满手是土。三层楼,足足用了十分钟走完,爸爸有点窘,却是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手。

    父女两人由之前的一前一后改成了一左一右并排行走,中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这个小区是拆迁之后新建的,住户大多是直属机关的职工,没有闲散人员,因此很是安静,即便是晚饭后,陆续出来散步的多是带孙儿的老太太,缠不过调皮孩子一天到头发泄不尽的能量,在睡觉之前领下楼来释放一下。“这是闺女吧?回来看爸爸啦?”熟识的老人乐呵呵地和爸爸打招呼,从江小鱼的眉眼间一眼便知道她是爸爸的女儿。爸爸再次窘迫地笑笑,应着声“嗯嗯”,仿佛江小鱼是给他抹黑,被他从老师训斥下,灰头土脸领回来的淘气鬼。 爸爸以前可不是这样,中学,大学,爸爸看见单位的熟人,总是把江小鱼拉在自己身边,催促着她快叫叔叔,阿姨,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女儿的骄傲。

    有心的建筑师把弹丸之地设计成了绿树掩映,花草繁茂的地方,一段回廊转过便是一座凉亭,几棵竹子后面藏了一条石刻的小船,浅渠有水,水里有石,石间有鱼,鱼戏水草。

    “我们去凉亭坐坐。”爸爸走累了,想要歇息一下,江小鱼牵头开路。需要踩过石头“断桥”时,江小鱼面对谨慎犹豫的爸爸,只是伸手牵着爸爸的衣袖,爸爸的衣袖里再也不是那双抱住她的肌肉有力的胳膊了。“闺女,把你的手给爸爸!”旁边的阿姨笑盈盈地说,“我的手?”江小鱼想着,爸爸已经小心翼翼的跨过了石头。

    这个凉亭建在原来一条小巷的西北角,小区规划时,小巷不见了踪影。江小鱼记的这个地方,上大学的暑假,也是吃过晚饭,妈妈拉她出来散步,就是在这条小巷里,妈妈接手了一个村妇卖剩的十来个茄子,村妇好心,顺便把地上的蛇皮袋子也给了妈妈,江小鱼眼角看到妈妈在高兴之余,便宜收拾剩菜,却也掩盖了高声说笑中的几分尴尬。那天的发现,才让江小鱼意识到为什么妈妈总是在晚饭后拉着她散步,为什么总是可巧,碰上了收摊的菜农,为什么总是躲开邻居阿姨,急急提了菜回家。江小鱼和弟弟两人一起上了大学,妈妈要从爸爸妈妈的工资里挤出钱来凑足姐弟两的生活费,还要支撑爸妈在县城的生活。

    妈妈似乎养成了习惯,直到江小鱼毕业后的多年,依旧会在傍晚的菜摊,挑挑拣拣,为此江小鱼说过妈妈很多次,多数里,江小鱼是为着自己的私心,害怕叔叔阿姨笑话妈妈,笑话自己。可怜的妈妈有一天正在埋头拣菜,一辆莽撞的三轮车,贴着妈妈后背而过,划伤了妈妈,车轴挂着妈妈的衬衣,把妈妈直接拖倒在地,等到周围的人大呼小叫,妈妈已经满脸是血,送到医院时,肋骨和髋骨骨折,直到去世,妈妈没有离开轮椅,没有再和江小鱼出去散步,像从前一样并肩边走边聊。江小鱼少有的回家几次,推了妈妈出来,越过头顶,可以看见妈妈局促抚摸自己的双腿,恨自己连散步的能力也没有了。原本散心的想法成了刺激妈妈的举动,江小鱼对散步心有余悸。

    “我们回吧,天黑了。”江小鱼起身和爸爸说,昏暗的夜色中,爸爸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好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再次顺从地依了江小鱼。

    小路边的路灯把爸爸的影子映在地上,江小鱼眼里的高大,像一座山一样的爸爸去哪了,自己的爸爸也会驼背,弯腰?

    “爸爸,那个,和你说个事,我在老姨的乡下找了一个小保姆,后天就来家里,我可以调教几天。”江小鱼跟在爸爸身后,清了清喉咙,假装镇静地说道。妈妈去世已经十年了,最近几年,江小鱼从小姨嘴里得知,爸爸和临近村里的一个老太太“好”上了,而且打算彼此抱团养老。小姨绘声绘色地说老太太如何精明,哄着爸爸今天给她买金项链,明天买羊绒大衣,照这样下去,你妈去世前辛辛苦苦积攒的钱会全被老太太骗光。

    爸爸正向前走,突然怔了一下……

    江小鱼咽了口唾沫,之前回家前在脑海里想好的词都乱了方寸,“小姑娘我见过了,手脚麻利,但不是人精,老实可靠,做饭洗衣不成问题。”爸爸的背影在灯光下缩小,模糊。小的时候,爸爸带江小鱼回老家,回城的那天,爸爸和江小鱼坐在颠簸的拖拉机的后车斗里,车子启动,奶奶试图追几步,手里握着几个煮熟的鸡蛋,可是奶奶的身影在扬起的尘土中终是变小,模糊,和现在一摸一样。

    对面高楼上的霓虹灯炫耀地打出**管理学院的重磅课程,江小鱼在公司刚刚参加完一期培训,帮助主管们怎么和下属缓和冲突。手机“滴滴”响了两声,江小鱼低头一看,原来是订阅的《亲子关系》图书上架了,提醒用户阅读。

    江小鱼笑了笑,现代文明的渗透无孔不如,连最简单的散步也被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包围着,一律引导着人们接受新的观念,购买新的产品,讲述新的时髦。

    弟弟不知什么时候从树篱边上冒了出来,扬了扬手里提的鱼。江小鱼瞅了一眼甬道上渐行渐远的爸爸,低声和弟弟说:“你说,咱爸和秦老太太,合适吗?他心里高兴吗?万一……”江小鱼想说小姨的小报告,昏暗的路灯把她的下半截话吞没了。

    “嗨,你别瞎操心了,照我说,由老爷子去吧,他想怎么就怎么,反正不就几个钱去折腾吗?”

    江小鱼怅然若失,越来越少的时间陪伴,越来越隔膜的言语和做法,犹如脚下的甬道,隐没在树篱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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