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记》08:文字经验的虚妄无际
发然后禁,则扦格而不胜;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杂施而不孙,则坏乱而不修;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燕朋逆其师,燕辟废其学。此六者,教之所由废也。
问题出现了才加以禁止,则矛盾很难完全消除;错过了最佳时机去学习,即使勤奋刻苦也难以取得相应的成效;教学随心所欲不遵循认知规律,就会让人头疼无从下手;只有个人独立学习没有学友之间的观摩切磋,就会显得闭塞狭隘、见识浅薄。耽于结交只顾玩乐的朋友必然违逆老师的教导;耽于一些不正经的事情必然荒废正常的课业。这六点,是教学失败的主要原因。
一切文字经验都产生于具体、单一的应用领域,文字经验被智者提炼出的那一刻起,便摆脱了具体、单一的应用场景,似乎变得“放之四海皆准了”。理解这一点很重要,看起来“放之四海皆准”的文字经验未必是放之四海皆准的,因为它产生于某个具体、单一的应用场景。
今人,提及《学记》所讲的“豫时孙摩”,很少会还原到“古之大学”的具体、单一场景中去理解,而是将之作为无处不在的教育原则放大和应用。
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字经验本身是虚妄无际的。体会到这一点,向前推展出它当初产生的背景,向后推演出它成立的诸种条件,然后创造条件发挥它在当下的作用,才是完整的人文化成,文字经验本身的价值才能显露出来。
《学记》所强调的教学失败的六条主要原因,源于“古之大学”这一背景,对应于“古之大学”“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九年求“知类通达”的学制设计。
有了这样的背景知识,“豫时孙摩”才有了边际,变得真实可感起来。
“禁于未发之谓豫”——在相应的学龄阶段有违背“离经辨志”“敬业乐群”“博习亲师”“论学取友”“知类通达”倾向的情况,都是应当预先防范的。否则一旦形成违背的事实,整个育人链条就会瘫痪掉。产生的消极影响是很难消除干净的,无论是学生个体还是大学教育系统整体,都很难达成“小成”或“大成”的育人目标。
教育是人为营建的有目的、系统地影响人的社会活动。《学记》对之做出了长达九年的五级系统设计,系统接受这九年、五级的系统影响,便是“时”——“当其可之谓时”,在相应的学龄阶段,就该加强相应的学习目标。三年该进入敬业乐群阶段,再在离经辨志上下功夫则为时已晚——勤苦难成。
同样的道理,在尚未“离经辨志”时,一上来就要求学生“论学取友”“触类旁通”,或者对学生提出其他随心所欲、违背年龄特点的要求,自然也是难以达到好的教育效果的。这便是“不凌节而施之谓孙”。
“小成”阶段,要考察学生的“论学取友”,“大成”阶段要考察学生的“知类通达”。最关键的是,系统接受大学教育后,达到“大成”阶段的学生要走向社会去“化民成俗”“建国君民”,就像圈养的动物要走向真实的大自然一般,怎么能没有一个“相观而善”的彼此观摩学习阶段呢?
做到“豫时孙摩”,“古之大学”的使命就达成了;违背“豫时孙摩”,“古之大学”的整个学制系统设计也就坍塌了。
真正脱离“古之大学”学制背景的“失败的教训”只有两条。一是“燕朋逆其师”——耽于结交只顾玩乐的朋友必然违逆老师的教导;二是“燕辟废其学”——耽于一些不正经的事情必然荒废正常的课业。前者是孔子讲的“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朋比必然为奸,不为共同追求大道而聚在一起的必然逆道而行。后者是韩愈讲的“业精于勤,荒于嬉”,醉心于干那些不正经的事儿,正经事一定会耽误掉。耽于闲事,正课必然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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