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年前的一段经历。
那时候我刚上初中,身患疾病。住进了离家很远的一所医院。医院有严格规定,不许家属陪床。没办法,父母安顿好我以后,就无可奈何地回家了。
小小年纪,疾病缠身,又离家千里,周遭还是我无法走进的成人世界。我像一尾被狂风巨浪抛到浅滩的小鱼,了无生机。于是,记日记,成了我打发忧愁的唯一出路。
幸运的是,不久以后,医院又来了一个小病友。她比我小很多,大约八、九岁的样子。
小女孩儿一看就是见过世面。她不仅活波可爱,还多才多艺。经常给大家唱歌、跳舞、讲故事,成了我们病室的开心果。大家都亲切地叫她“小不点”。
由于我们年龄接近,所以,相比其他病号,小不点和我更亲近些。没事的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我至今会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舞蹈,都是小不点教给我的。
从和小不点的交往中,我知道她的父母都是舞蹈教师,她也从小喜欢舞蹈,希望长大了当一个舞蹈家。我当时就认定,她一定能如愿以偿,因为她的天资摆在那。
只是,看着她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要住院。说起她的病,她也一脸茫然。不过,她一点忧伤都没有,她说爸爸告诉她,很快会出院的,她又可以去跳她心爱的舞蹈了。她的快乐经常感染了我,和她在一起,冲淡了我许多思家的忧伤。
在小不点的陪伴中,日子过得很快。我手术的日期已排上日程,父母被准许来陪伴,我出院回家的日子也有了盼头。一切都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故事就这样发展下去,该多好。可是……
那天,我做检查回来,发现小不点匆匆从我床边离开。然后我发现视如生命的日记本被人翻动了。我一下就火了,质问小不点,是不是偷看我日记了,她结结巴巴说没有。我看她满脸通红的样子,已经确信就是她了。
我二话没说,扭头走出病房,再也不想理她。
我很矫情吧,不就是一个日记吗?至于吗?
对,当时我就是那么矫情,把日记本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那里面记录的是一个少女的隐私世界,不允许有任何人碰触。包括父母,包括最好的朋友。况且,她还说谎。这也是我非常讨厌的地方。一个小孩子就学的窥探别人隐私,还说谎,我痛恨这些。
当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小不点已经不见了,她的病床也已经换了新的铺盖。
我非常诧异地问其他病友,她们说小不点转院了。据说,这个医院治不了小不点的病,她的父母只能再找别的医院。到底是什么病,大家也不清楚。
看着小不点空荡荡的病床,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幸好,我的手术马上要做,有许多事要准备,没时间让我胡思乱想。
手术很成功,当我被抬出手术室的时候,迎接我的是父母焦急又兴奋的表情,还有一份特殊的礼物—— 一串白色的千纸鹤,千纸鹤的最末端衔着一个纸条。
“姐姐,那次偷看你日记,就是想知道你喜欢什么,然后偷偷做给你,在你手术后,送你一个惊喜。希望姐姐喜欢我的礼物。”
这是小不点委托她的父亲亲自给我送来的。她父亲说,她知道今天是我手术的日子,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一定送到,希望我看到后会开心,并告诉我,她想我。
我问,“小不点呢?”
她父亲深深叹了口气说,“我们要带她回家了。”
“为什么?不是还没做手术吗?”
“她没机会手术了,我们带她回家,让她再好好跳跳舞,以后,可能没机会跳了……。”这个男人说完,痛苦地转过身去。
……
我一下子愣在那,泪如泉涌。当我回过神来时,那父亲已经走远。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直到我出院,再没见到过小不点。
后来,我无数地想起小不点,想起她的纯真,她的善良,她的可爱。也许,我对她的恶意猜测,曾给她幼小的心灵带来过深深伤害。我真想有机会能够再次见到她,亲口对她说,亲爱的小不点,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只是,命运再也没给我赎罪的机会。许多年后,想起这件事情,还会有深深自责和不安。
许多时候,我们往往带着一副有色眼镜,以一个过来人的过来经验,去妄自揣测一个单纯的灵魂,无端地伤害了一段纯洁与美好。为这淳朴的世界,平添许多恶意。
明明一句善意的提醒,会被想成恶意嘲笑;明明一句无心之言,会被冠以成心刁难。于是猜来猜去,想来想去,世界越来越黑暗,人心越来越险恶,活着越来越不易。
把别人都想象成了你臆想的模样,从此生活没有单纯,没有美好,没有安宁。其实,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生活还是原来的生活。只是心灵失去了往日的纯真。
不是世界在作怪,是我们的心魔在作怪。
简单一点,纯真一点,如当初我们刚刚认识这个世界的样子,不去妄自猜测,不去徒增烦恼,何尝不是一种惬意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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