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肯德基餐厅在这座小城依然热闹。
虽然大部分蓬莱人习惯了吃蓬莱小面,但也必然有一些人会吃一下洋快餐。
对常去这家肯德基餐厅的人来说,餐厅最里面躺在长条座位上的流浪人已经是熟人了,所以躺着的自顾躺着就好,他身边的座位上依然坐满了人,大家互不打扰。
邻座的人走的时候,一般都会留些东西在餐盘里。用餐的人走了之后,他会起身上前,像服务员一样把桌子收拾一下,该扔的东西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吃老乡留下的东西。
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他也只会在别人走了之后才去看一眼,不让人讨厌,也自带倔强的尊严,但这一留一拿一清扫之间却让我感受到一股温情,小城市特有的温情。
我每次也必然会多点一份东西留在座位上,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深秋的夜里,他合衣躺在角落的长椅上,椅子上铺着报纸,他枕着自己的手臂,身上搭着一件蓝色的外套。
走的时候我留下了一对鸡翅、一杯豆浆。
走出餐厅后,到玻璃门处,我抬眼望了一眼,他正在收拾桌子,好像一个没穿制服的服务员。
上个周末用早餐的时候,人不在那儿了。一个老年女子和一个中年男子占据了那个位置,两人并排坐在那儿,占了六个人的位子。
对面餐位的人起身的时候,老年女子向男子使了个眼色,男子迅速起身,走到餐位,
用手翻腾桌上盛有食物的盒子,回头向老年女子摆摆手。
老年女子冲他努努嘴,男子又走向另外一个餐位。
餐位上一家三口应该是刚吃完,正准备收拾薯条离开,男子往那一站,孩子愣了一下,孩子的母亲下意识的搂了下孩子,父亲迟疑了一下,放下薯条,带着家人离开了。
老年女子嘴角撇了一下,笑了。
男子拿了薯条,在餐厅里继续转悠着,寻找新的目标。靠近这个人的桌子看一眼,靠近那个人的桌子看一眼,桌上都是空空的,他有些气恼的样子。
我桌上的东西都吃光了,他走过来的时候,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辜负了他的期待一样。
他站在我身旁,回头冲老年女子比划了一下手,女子撇了下嘴,男子转身回去座位,两个人开始吃薯条,边吃边旁若无人的说话。
我离开了餐厅。
之前那个人去哪里了呢?他是不是找到了一份工作,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一定是的,一个在落魄到捡饭吃的时候都在尽力不打扰别人并肯付出劳动的人,一定会有去处的。愿他一切都好。
那么,新来的这两位,是谁呢?
早上,我又一次来到肯德基餐厅。一个很眼熟的瘦弱的不太正常的男人,拿了四张一块钱的纸币递给服务员,声音像从狭窄的烟道里挤出来一样,说道:油条、油条。
海边有三个孩子,属于非正常的孩子(其实他们的年龄与我相仿,可我觉得,在父母的眼中他们一辈子都是孩子,虽然他们的身体也在衰老),一个喜欢热闹,哪里热闹哪里有他鼓掌;一个喜欢美女,见到年轻点的姑娘就会叫美女姐姐;还有一个就是这个男孩,他一般会要点零钱或者烟。这三个人也都是海边人的熟人,他们虽然智力和我们不一样,但都人畜无伤,大家见了面都会善意的打招呼、开玩笑,朋友们也常常感叹,或许他们的人生因为简单反而更正常。
男孩儿吃完油条,走到我座位旁,对我的朋友说:哥哥,给我根烟抽吧。朋友特别抱歉的说:对不起,我今天没带烟,然后翻腾口袋想找些零钱。男孩摆了摆手,走了。
突然一阵骂声响起,前几天见到的那对母子中的老年女子正在破口大骂,絮絮叨叨说着一件事:要烟的你们不管,要饭你们就管……反反复复说了好多次,中间用恶狠狠地咒骂连接。她这话应该是说给餐厅工作人员的,但穿制服的服务员走近的时候,她的声音便放低了。
“要烟的你们不管,要饭你们管”,当有一个同类的参照物出现的时候,老年女子被管制的怒气终于发泄了出来,但当对她有话语权的穿制服的服务员出现的时候,她又明显退缩了。
发完怒之后的老年女子会怎样呢?会享有继续留在餐厅要饭吃的权利吗?
我不知道。
只是通过这件小事,我感觉到:攀比,往往在同类相近的人群中产生;
而抱怨,常常发给了不该听到的人;职业精神,在任何一个行业都存在;个人的底线和尊严,不论怎样的境遇、不管怎样的智力水平都保留。
这个社会有很多不同的人,我们自己于别人来说也是不同的。在付出劳动换一碗饭吃、用尽各种办法得到一碗饭吃这件事情上,大家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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