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记

（作者：潜流，作于2019年11月11日）

前言：“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可羡瑶池碧桃树，碧桃红颊一千年。”李商隐一首七言绝句《石榴》使得石榴树扎根庭院、年年欢笑不让千年碧桃的情景跃然纸上，读来倍感亲切。诚然，石榴走的是大众路线，兼有“多子多福”的美好寄语，农家小院里种上几棵石榴，五月开花红似火，八月结果满枝头，美哉悠哉。如今，因为生命力顽强、果木便于打理以及与常见观赏树的花期完美的时间差等原因，石榴树受到园林爱好者的广泛欢迎，成为小区绿化观赏树木的优选，于是故事就开始了。

因为热爱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春天，处处洋溢着生机与活力。柳树发芽了，迎春花开了，眼看着桃花、杏花、梨花依次都要开了，与泥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大娘婶婶们终于坐不住了，在荒地里、沟壑里以及绿化带的角落里悄悄栽种了核桃、桃树、杏树、花椒、银杏、香椿还有石榴树。对此，物业管理人员很是受伤，对于绿化带里的萝卜、白菜、大葱、香椿、辣椒等等蔬菜作物不厌其烦一茬接一茬地拔除，而脱离了土地还有农家院如今上楼房居住的大娘婶婶们猛然发现自己对土地的浓厚热爱，也不厌其烦地一茬接一茬地种植。后来多次试探后双方终于达成了默契的线下和解。囿于灌溉点少，绿化带里有些地方不能及时灌溉，草木枯干，地面斑秃严重，所以在斑秃的空地角落里如果大娘婶婶们种植的是观赏林木类，物业管理人员也就乐得有人免费绿化和灌溉。

等候发芽

    大地回春，万物生发。用妈妈的话说：大地解冻，土地由内而外升温，所以春天里种什么就长什么。植树节前后，妈妈终于也向她的小伙伴们看齐，陆续买了几棵石榴苗，满怀期待地种到了空地上，另外，还从亲戚家移栽过来一株石榴枝。而本篇主人公就是这株石榴枝。

    其实去年妈妈到亲戚家串门时就看中了这根树枝，预定了来年要移植。可没想到移植石榴枝的时候，用力过猛，没有带下来任何根须。但是枝条粗壮，通体透绿，看起来很有生机的样子，因此妈妈仍旧对它抱有很大的成活的期望。

    松土、栽种、浇水、浇水、浇水……然后等候发芽。

    春旱中，我们不厌其烦地定期浇水，期待它能早点发芽。几乎每天傍晚都会去关注一下，而每次都能和邻居们碰头。

    “呀，你家这棵发芽了……”

    “这棵应该没死吧，你看皮还是绿色的呢……”

    “我眼神不好，你帮我看看这个是不是还活着……”

    “你们家的也该浇水了，天旱，不浇不行，我们家这不刚浇完……”

    “你看看那棵前年栽的，长得就是好，还耐旱……”

    ……

    仔细想想，今年的春天，我们邻里之间就是在对石榴苗等的问候中度过的。

润物无声

    许多天后，别人家的石榴树陆续抽芽了，而我们家这株石榴苗仍旧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妈妈觉得可能是枝条太多了，水分供养不上，于是就把石榴苗顶端的细枝末节统统掰去。我看着可惜，捡了起来，打算插到花盆里看看是否会出现生命的惊喜，妈妈对我很无语，最后留下一句“那些太小了，成不了气候的”不再理会我。

    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之前网购花种时送的生根粉，死马当活马医吧，于是就拿来试试。我把捡到的枝条分拣了一下，看着大一些、芽口明显且多的放一起重点培养，泡过生根水后，插到了花盆里放到阳台上；其他实在是小的稍微沾了点生根水后，随手插到室外的花盆里权当看运气了。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连日春雨，湿润了草木与街道，清新了空气与心情，而草芽与叶芽都悄悄地露出了地面与枝头，就像调皮的孩子躲在角落里等待着被大人发现，而且还忍不住窃喜，发出咯咯的笑声。

    天气放晴，阳光明媚。“石榴园”里又热闹起来了。

    “你看你看，我们家这个石榴也长叶了……”

    “雨水浇的，而且也到长叶的时候了……”

    “啊哈，这下子石榴苗都成活了，那个卖石榴苗的还真没骗人……”

    “那是，两年生的石榴苗肯定成活率高……”

    “唉，这是去年种的，去年长得可好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发芽……”

    “可能还没缓过来，再等等……”

    ……

    阳光正好，我也忍不住到草地上逛了一圈，那棵被寄予深切期望的石榴苗仍旧云淡风轻，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转头一看却发现了一个大惊喜：插在室外花盆里的先后被妈妈和我嫌弃的那些细枝末节竟然萌芽、长叶了。

    阳台上花盆里的石榴枝毫无动静，所以基本可以判定是生根粉、风还有雨水共同作用的效果。我难掩兴奋地跑去跟妈妈炫耀，妈妈初时也觉惊喜，之后醍醐灌顶般说道：其他的石榴苗也都泡泡生根水试试啊。于是，挖出、斜切、泡生根水、重新栽种，很快完成，静候佳音。看着一人高的石榴枝干，妈妈还是觉得水分可能会供不上，遂将其对半掰折。（是的，你们没有猜错。）我再次将其捡拾，插到了土里。

    时光飞逝，许多天过去了。

    多日来，和风不止、细雨绵绵，这一次地面终于被彻底浇透。雨水滋润万物，草木疯长。天气晴朗，地面湿润，草叶间还支撑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我穿行其中，专注地寻找枝头嫩芽。这棵发芽了，这棵叶子都长这么长了，这棵叶子最多，这棵好像已经有花骨朵了……在阳光普照、雨露滋润下，“石榴园”里一片生机盎然，就连妈妈第二次掰折的石榴枝被我随手插到空地上后，也悄悄地长叶了，可是一开始被妈妈从亲戚家移来的那株备受期待的石榴主枝依旧没有发芽。

随着石榴苗依次发芽长叶，对石榴苗的关注渐少。偶尔见到楼上的大爷大娘围着他们去年种的今年却迟迟没有发芽的石榴树研究：水分够，也没伤根，树皮透绿，活着呢啊，怎么还不发芽呢？也会寒暄几句，只不过成活的石榴苗只需要好好长大即可，并没有刚开始因为对新栽苗木成活与否好奇而产生的强烈吸引力。

别院深深夏席清，石榴开遍透帘明。石榴花，开了又败，败了还开，为夏天的天际增添了一抹嫣红与纯白。盛夏，连续三天中到大雨，冲散了暑气，更催生了新叶。早起，看到大爷正满脸欢喜地修剪着那株迟迟未发芽的石榴枝。走近一看，原来是这棵“枯树”也发芽了。转身细寻，曾被妈妈寄予厚望的那株石榴苗竟也有了两片叶子，另外还有三四个小芽正在努力地伸展。果然，水是生命之源。

扎根生长

    有风、有水再有一片土地，石榴就能生长。扎根后便无需过多打理，沐浴阳光，承接雨露，随风起舞，倾听蜂鸣，欣赏蝶舞，“放养”的石榴生活足够精彩。

    当初在土里插活的细枝末节，一半被移植到空地里，一半被留在花盆里，只是花盆也放在室外草地上。空地里的石榴苗单薄弱小，总被忽视，有一次园林工人修剪草坪时，除草机将其长出的新叶全部削除，而且枝体也伤痕累累，树皮被剐蹭的很厉害，上部基本算环剥，整体上近50%的树皮被损伤。期盼许久的鲜活植株转眼间元气大伤，心里难过，却也无可奈何。十多天后，惊喜再次出现，石榴苗在尚好的树皮部分拱出了许多新叶。妈妈说：已经生根了，很正常。

    时光飞逝，转眼已到立冬。园子里，黄叶缤纷，仍旧一副深秋五彩斑斓的美景。整理花盆时发现，那株插在花盆里成活的石榴枝竟然透过花盆底的小洞牢牢扎根在泥土地上了，难怪长势如此喜人。生命力的顽强，来自大地的支撑。

    后记：退休后，姑姑和姑父还是闲不下来，在泥土地上劳作了一辈子的老两口舍不得放下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虽然那地只是别人送给她暂时种的，虽然那地因为没有灌溉工具经营起来劳心费力收成少，虽然自己老两口早已年过花甲。姑姑和姑父是他们那个时代的缩影。土地是他们的衣食之本、智慧之源，更是他们的强大后盾。纵然，城镇化建设与时代将他们脱离了土地，可是骨子里的热爱与执着仍旧割舍不了与土地的联系。如此，开头说的大娘婶婶们热衷于种菜栽树也就很好理解。而石榴树们恰好是与土地联系着的一种寄托。看花、赏景、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