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和小弟,活脱脱就是一对母子冤家。
母亲生了四个儿女,三个女儿在前,第四个是小弟,小弟的到来于她是万般期待中的意外。
听母亲讲,生小妹后,我正幼小,二妹尚在蹒跚学步中,家里农活重,又赶上八十年代计生最严的时候,三天两头有人到家动员工作。好强的母亲虽然极想为家中添个男孩以巩固父亲独自一人在小队的单薄根基。但是,日子真是太艰辛了,母亲不得不向生活妥了协,走向大队的计生处准备接受上环节育,却凑巧碰到做节育手术的计生人员下乡作宣传去了。回来后的母亲或许是再没勇气迈出那一步,或者是真的太忙碌了,犹豫拖迟下,便有了小弟。
我的母亲是个极传统的女人,认为女孩都是要嫁人的,能乖巧明理便好,对于成才出息没什么大的期待。对男孩的教育却极严,带着种恨铁不成钢的戾气。
在母亲这样的教育下,小弟的童年和少年的快乐并不多,但挨的打和讨的骂却一定是最多的。小弟上了中学后便产生了厌学情绪,后来托关系勉强上了牛集职高,但也只读了一年便再不想读了,在母亲的责骂里和父亲无言的失望里辍学,跟队里的木匠师傅学手艺去了。
小弟辍学时不过十六七岁,正是青春猛长时期,瘦瘦高高的样子一脸的稚气,那时候,他还在母亲一惯的严苛教育下沉默着,母亲在希望的破灭下也消沉了许多年。
在母亲仍当家作主,小弟常年在外以及小弟后来的成人成家这段匆忙的岁月里,母亲和小弟的相处倒没有看出有多大的问题,直到小侄儿出生,母亲应邀到江苏专职带孙子后,小弟或许是在母亲对小侄儿的看护教育上看到了自己童年时的影子,感同身受,言语上便渐渐有了抵触。
母亲倒没有知觉,依然我行我素,对小侄儿依着自己的性子一边惯着一边严苛着。碰上小弟不理解的,和她唱反调时,就生着闷气一个个给我们三姐妹打电话诉苦,常常是近一个小时的电话里倒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在说小弟说小侄儿,絮絮叨叨,从生活过日子琐碎的事到小弟工作上的事,似乎没有一样如她期待的。
事实上,不过三十出头的小弟,一个人在举目无亲的外省,短短几年时间里,从成家生子,到给人打工变自己跑业务接活,买房置车,哪里就至于像母亲唠叨抱怨的那般不上进贪安逸呢,只是母亲一向对儿子的期望太高,迂腐的教育观念里总认为拿自己的孩子和更优秀的人比,会激发他的上进心,却不知道这样的比较多了,一来思想上会麻木了,二来也容易生出厌烦和消沉的心理,如此,小弟便也渐渐没了好脾气,说起话来难免有了冲劲。
母亲心理的委屈渐积渐深。抱怨越发多了。还有着深深的儿大不由娘的失落感,俩人的角色似乎换了过来,母亲倒变成了孩子。
有段日子,母亲和小区的几个老人迷上了一款被推销人员说成包治百病的神器理疗仪,天天喜滋滋的和一班老太太去定时定点的“通电”——做理疗。去了一段时间后,抵不住推销员的三寸不烂之舌,被彻底洗脑了,心心念念的想买一台,奈何小弟过于理性,对这种东西抵触大,怀疑得厉害,搞得母亲像个要不到玩具的孩子一样,日日轮番的向我们姐妹几个诉苦:怎么就没生到个暖心贴心的儿子呢?我们也只能好言相劝,其实母亲不知道,小弟私下里早早就骑了车到那个营销点看过,一眼就能看穿的虚高功能和价格。小弟说:妈,要不买个按摩椅放家里吧?母亲固执摇头,坚决不要。直到后来在市场整顿下,那个卖理疗仪的店被关了门后,母亲才渐渐打消了念头。
有次在校午休,母亲打来电话,忧心肿肿地说这里不舒服,那里难受的。安慰一番后,挂了电话我就给小弟打了电话,电话里小弟正忙着,三言两语听我讲清楚后就挂了电话。傍晚时母亲又打来电话:你这伢,我就是和你说一说,你怎么就和小利祥讲了呢,他做事又不想,下午歇了工就把我带到医院检查去了。
“又浪费了半天工,其实我也没怎么样啊”
忽然就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句话“父母和孩子,一辈子的冤家,又是彼此一辈子的牵挂”,在母亲和小弟身上是再贴切不过了。
想起今年清明节母亲独自一人回老家做清明,小弟大包小包地买了许多东西帮她拎上请的私家车。回去后,母亲电话里诉说:利祥那小鬼,糖果牛奶大包小包的买了许多,让我带回来作人情。
顿了顿却又抱怨上了:花钱从来不细算的,还好开车的人我加了些钱后直接给我送到家门口了,不然叫我怎么拎哦!
我听了,忍不住欣慰又心酸:知母莫若子,小弟自然也是懂母亲的。只是,岁月轮转间,角色互换里,我的母亲啊,终究还是老成了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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