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欧元

五月的华北地区骄阳似火，在从镇里驶往市区的公共汽车上，乘客们或昏昏欲睡，或低头看手机，或盯着窗外的田野出神。

“师傅，一会儿到我舅家的路口停一下啊，我要下车。”一个瓮声瓮气，憨气十足的男人（乘客1-C1）声音从大巴的后排传过来，打破了车里的平静。

没等司机回话，听见坐在司机后面第一排的一个中年男人(C2)开玩笑扔过来一句话“你舅是市委书记，市长吗？还专门为你舅家路口立个牌子？”

车里轰然。

“我去过我舅家，就是在一个路口下车！”C1争辩道。

车里开始有人说C1像是一个智障。一时间调笑声此起彼伏。他边重复着他的“路口下车，去找我舅给我娶个媳妇……”边从车尾走到车中部，我的左后方坐下来。

我开始默默担心C1一旦下车不认识路，又傻傻的，怎么可能找到他的舅舅。

“你去你舅家带钱了吗，就一个人进城？娶媳妇也是要钱的，不如钱给我，带你去洗浴中心给你找俩仨媳妇吧？”C2话语里带着调笑。

“我带了，带哩多着呢！一大把，我不跟你去洗浴中心！”C2努力为自己的不傻辩护。他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子证明不差钱。

我扭头看了一眼，是外币！！！

“你这是外汇！拿到城里也花不出去的！来，我给你换换！”C2两眼冒着贪婪的光，在颠簸的车里走动，快速到我的前一排坐下，开始与傻傻的C1交涉，同时以无比确定的口吻告诉围观群众。

“这是欧元！500欧元！我认得，我儿子在国外打工，拿回来过，我认识！”。

人群有点骚动起来，有的人蠢蠢欲动。

“我不跟你换！”C1把那张外币揣进上衣口袋。

“你看，你看，我这里有五张一百，换你的一张咋样？”C2继续努力着。

一分钟不到，成交了！

这时与我左侧隔一条走廊的座位上，坐着一个戴眼镜，手表，挎公文包的微胖男人（C3）对着那位拿500人民币换到500欧元的乘客说话了。“兄弟，你懂不懂欧元？我是在银行工作的，一欧元兑换人民币七块多，人家500欧元能换你三千多人民币，你这样做不合适吧！”

“你管求哩宽！他是个傻子，他懂个屁！”C2面色有点难看。

我心里对C3肃然起敬，正能量，赞！

二人争论了一番，整个过程，每当银行工作人员看向我的时候，我都回执以坚定的微笑，并点头支持他！好样的大哥！

“来来来，我今天是去办贷款的，随身带了验钞机，我给你看看是不是假的，真欧元上面有宝石色。我没有别的意思，处于银行工作人员职业习惯，就帮你看看真假。”C3想缓解一下尴尬。

哇！不仅正能量，还多金，而且高情商呢！好崇拜的说！我的花痴病又犯了！

C2小心翼翼地拿着他的宝贝---500欧元，让“正能量男”验真伪，手和眼不敢离开钞票一秒。

“你看你看！是真的！真的！这一闪一闪的就是防伪标志了！”“正能量男”兴奋地说，可能是职业习惯和爱好使然。

这时候傻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这样的外币，目测有二十张左右，说“我们家这钱多的很！”。人群杂乱起来。

“来来来，兄弟，我给你换换吧，不然你下车花不出去，人家都找不开零钱，喏！他给你五百换你一张，我给你一千换你一张……”银行职员C3说着掏出钱包，数了数，刚好一千元，递给傻子。换得了一张价值三千多人民币的欧元，脸上泛着红光。

我感到心里某种东西在崩塌，消融。但是，我没有指责他。自从有了孩子后，在公共场合我都特别小心，不想因此惹来麻烦，伤害到宝宝。

这个时候，大巴里的气氛是火热的，亢奋的，微妙的，连我自己都有点乱，甚至没有听到喧闹的人群都说的什么。

与我同行的姑娘坐不住了，用钱包里仅有的四百元换来了五百欧元。

我忍无可忍，不管安不安全，此刻对那个道貌岸然的银行职员发出了质疑，“你们不应该这样子！”

“他是个傻子，啥都不懂……”他如是说

“就是因为他傻，你们更不应该这样做！”我抢白他。

“哎呀！咱们不换，别人也会换啊！最后还是被换完，还不如现在换。”他很自以为是地说。

“……”我语塞……

“他（一个傻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么高面值的欧元呢？”我向他发出了疑问。

“他爷爷从台湾带回来的，让他父亲办厂用的，他拿出来娶媳妇来了……”他顺口回答我。

我准备拍几张照，他伸手挡了我的手机一把脸上带着笑，笑里都是严肃和坚定，说“他是个傻子，别拍照。”

……  ……

我回头对身边的同行姑娘说“别换了，把你的四百块钱要回来。”姑娘按我所劝告的，把钱要了回来。

接着，银行职员对傻子说“走，我跟你一起下车，找个银行，给你的欧元全换了，你带着不安全……”边说边走，二人就这样下车了。

后排一个大个子男人走过来问换得一张欧元的男人“他那是真欧元？”

“真的，我儿子在国外打工给我拿回来过，我都换了。”那个C1回答。

“那咱们下车追上他们俩，不然他的钱会被骗完！”大个子撺掇道。

二人相跟着也下了车。留下车上剩余乘客一片茫然。

“你说他们是不是一伙骗子？！钱都是假的吧？！”左前方一个老妪扭过头来问我。

“哈哈，我也不知道啊。”

回到家里，我反复回想这件事情，弄不清孰真孰假，孰是孰非，也为社会正能量告急而担忧。

不过，有几点可以确定。

第一，真欧元上印的是各个欧盟国家的经典建筑，而“傻子”的500欧上是人头像。

第二，真500欧元是浅紫色，而“傻子”的500欧是浅绿色。

第三，整个事件过程中“傻子”始终没有提过他的大把“欧元”来自何处，银行职员告诉我是在台湾的爷爷带回来的。

第四，银行职员告诉众人欧元兑人民币汇率的时候，拿出手机三秒内说出结果。

不过，当局者迷，这些都是事后才想到的。

…………

这个世界的是是非非无非离不开一句话“贪小便宜，吃大亏。”你觉得呢？